蓦然扬唇一笑,却只觉凄苦无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有些事情总是要分得清清楚楚的。爱恨情仇,究竟又是谁欠了谁的?又是谁该还的?也罢,今日我若是死在他的剑下,那兴许也是好的。我这般想着,蓦然扬唇一笑,挑帘而出直奔苍漠的营帐而去。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营帐”将我拦下的士兵,目光狐疑,细细打量之后,若有若无的亮了亮寒光闪闪的兵器。我只是淡笑,婉转间目光却是止不住的泛出丝丝冷意。“我要见苍漠诣!”苍漠诣,苍漠皇帝的名讳。如今我这般直呼,脸上虽是尤带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两守门的将士,将我一番打量后,暗自一阵交头接耳。我只是静立于那,暗自不动声色。模糊间,可听闻那将士所言“此人竟胆敢直呼皇上名讳,我看多半是来寻仇的!”其中一人神色凝重,低头暗自一番思量后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但见另外一人贼贼的瞅了我一眼,偏头附和道“我看啊,多半是敌营的刺客!你看他来的方向,那分明就是漠沃尔的营帐。”话说到了说明,看我的神情自是杀意更迭。但见他们彼此一偏头使了个眼色,双方各自默契的一点头,便纷纷提刀相向。呵,这倒也好!若是如此倒真是省了我再多等上几刻。蓦然扬唇一笑,嘴角的弧度偏冷,双眸仍是幽邃,只是远远可见雪中带霜之色。待笑还未展颜,蓦的一出长鞭便利落的缠上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一转身,便见绳结缠绕之地丝丝的污血沁染。伴随着那将士轰然倒地的瞬间,那长鞭已然犹如毒蛇一般蓦的偏离身子,紧紧的箍住了那另外的将士。也罢,方正迟早都要动手就不如这般杀进去。
杀人,只不过是个寻常的事情。以前我不喜欢,慢慢的我试着接受自己的残忍。手指翻飞间银针飞射而出,闪闪的针尾寒光飞逝,犹如一尾毒蝎蜇人的寒针。闪闪的寒光之处,尤可见点点如星火般的艳红。那是一种剧毒,名为“涂靡”,是由涂靡花粉所制。涂靡花,本是这世间少有能美艳容颜的花朵。令许多女子心仪,却是不敢有妄念。江湖传闻,凡是身受荼蘼花所害者,一月之内容颜会生得美丽无比,只是容颜最妖媚的之时,便是散魂之日。中毒者会觉全身犹如万千虫蚁啃咬一般绞痛而死,死前活活挨过一个时辰的嗜心、蚀肉之痛。传闻,容貌越是美艳者,身中花毒之后,越会死得更早,死前的疼痛也就越发的难以忍受。这花是我在漠沃尔营帐外的山坡上发现的,它就长在悬崖最陡峭的地方,兀自开得绚烂。它的花期尤为的长,通常都是初春便已绽放直到深秋。那日见它,于悬崖处,犹火一般的妖艳,只是一眼,我便已然将其晒干涂在了我的剑尖,涂在了我的银针之上。我善用毒,只是出城早已多日,身上的毒粉早已散去了大半,剩余的也多用去给军中将士治伤,早已所剩无几。那日上山采药恍然撞见,方才想起涂靡花毒。
杀意渐浓,却浓不过嘴角泛起的冷笑。我杀了许多人,那些人甚至离我很远,他们的刀刃还未来得及拔开便已然死在了我的长鞭之下。手指翻飞、衣袖盈盈,那银针密密麻麻,闪闪而过。那般轻巧的动作犹如穿针走线、天女飞丝,只是又有多少人倒下,就那般在我的跟前没了呼吸、没了鲜活的生命。我只觉自己的血液悠然的变冷,好像寒冬腊月被冻住的河流。我依旧在笑,却只是觉着自己变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仿佛自己成了扯线的木偶,而我终将不能挣脱。
我早已忘记了疼痛的滋味,只觉麻木的斩断腿上那正颤抖着的箭尾。有人说过:心疼的时候,其他地方的疼痛就都没有了感觉。于是乎,我猛的抬眸,盯着那射伤我的将士,手起刀落,他的头颅便已然滚落,徒留下血流如注的脖颈,毅然的立在了那个地方。然后一偏头,我便见苍漠诣就站在我的身前。突然便笑了,我看着他,只是看着他。那些触目惊心的横尸早已从我的眼眸里滤去,没有腥红的血迹、没有满地的残肢、没有凄厉的哀嚎,我只是看着他。黑衣、束发,面如冠玉、倾国倾城。蓦的提剑而止,剑却是对准他的眉心。剑刃忽然抖了一下,我却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竟是站立不稳。我看着他,早已没有了那冷冷的笑容。那嘲讽的笑容忽然转了个弯,变作了武器,戳疼了我的自己。我嘲讽那些负隅顽抗的将士,我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杀死他们。却是不知如今到了他的跟前,他就站在我的身前看着我的时候,我开始嘲讽自己,嘲讽自己的一切!嘲讽自己,却又不知该嘲讽什么?
仿佛时间凝住,我站在那里用剑指着他的眉心,一只手握剑,变成了两只手握剑。我看着他,心里却怕自己的手指颤抖。我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得满嘴的血腥,然后突然便笑了。也许,笑能止住眼泪。我看着他的双眸,却只见那里满心的欢喜,神采熠熠。他看着我,我却恍然发现自己只剩下一个空壳,除了那堆累人的情感,什么也没剩下。
“小柒”他笑着唤我,却是“柒”字还未来得及说尽,我的剑便已然没入了他的胸口。漫天的血光,我只觉犹如心脏被啃噬般的疼。“小……柒”他唤着我,声音颤抖得厉害,血腥涌出了嘴角,丝丝的腥红触目惊心,而我却是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眸。僵在那里,握着剑,却只觉浑身的力气犹如被抽干了一般。想抽剑,捂紧自己的心脏,好好的疼。可我只能一偏头,再将剑刃没入三分。
他仍旧含笑,淡淡的哀默只余下拳拳的柔情。他仍旧的宠爱,宠爱着那个决绝的女子,连带着宠爱那把没入他胸口的长剑。我觉着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那些鲜血顺着剑刃沾满了我的双手,一片通红,我只觉自己的眼眶泛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