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漫天的缤纷之间,再绮丽、再迤逦,都不及他眼眸深处那将流未流的薄泪。那眼泪就如开在彼岸处涂靡的罂粟,奢靡的暗夜一片漆黑,它却在那个地方花开无涯,妖艳而邪魅。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个人看着、看着,忘记了思量。
他搂着那女子在桃花树下坐了一夜,漫天的桃花飞逝。那不容于时令的凋零,匆匆而又美得凄迷。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精致,只是我却早已经不再是我。我成了我的看客,恍如前世今生,在那三生的预言石前,我成了前世的看客。生命似乎总是中意于此的轮回之道,乐此不疲。我不再笑!想再重新审视自己,却又只觉得迷离、看不透彻。不知为何总是记得那日苍漠瑾的话语:你知道吗?你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就会笑,笑得让人心疼!想来也只有这个时刻,我不再是我,我才会真正的抛得开!
一滴、一滴、一滴滴,那冰凉的血渍兀自低落,散开、晕染、涂靡在我的额角、我的眼眸。我诧然,那血竟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而他只是呆愣着没有去理会。他慢慢的低头,闭着眼,脸颊慢慢的摩挲我那煞白而又冰冷的面容。所谓的肌肤之亲,面颊贴着面颊,一寸寸、一分分、一丝丝豪豪的蹭过,那般亲昵。他的眼泪滚落,瞬间碾过我的皮肤,那灼热的气息如同火焰一般,开始灼伤那一寸寸的肌肤,我却是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爱情。
恍然明白,人世种种不是我们没有遇对,而是你不说、我不问,总以为有一天我们会懂,却是不知那将会是何时?
我从未想过我会再睁开眼,再看见那兀自零落的桃花飞絮,再一睹这宫殿的冷艳繁华。我甚至不想,自己再醒来之时会在何方?我却从未想过再睁眼,触目所及的会是那冷毅、绝美的面容,只是煞白着脸,憔悴了许多。缭乱的青丝、执拗的眼神、发紫的唇角、僵硬的姿势,我不知道他这模样有多久了,只是我却从未想过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苍漠诣?微微的诧异,我会在他的怀里醒来。诧异,他竟这般不眠不休、不言不语的抱着我静坐于花下一整晚。一整晚,我犹如死去一般。夜,幽邃、寂静而又漫长!我不知道,这一晚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只是发现自己竟不知如何开口,任由我们四目相对,一时间呆呆傻傻,那滋味想来如人饮水般吧!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我,那执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之后各种复杂的神色在他的眼眸里风起云涌。如果,没有看错,那样的忧虑、那样的痴狂、那样的骇喜,皆是因为我。只是一瞬间,我竟在他的眼眸清晰的看见了自己,不再有扬唇一笑的绝代风华,不知何时我竟已变得这般的沉默、这般的寡言,郁郁寡欢!
他颤着唇角,微张、收缩却又紧紧的抿住、咬住。在他的眼里迸发出绚烂的色彩,一瞬间美如烟花般的绽放。只可惜,烟花易冷!我本以为,他会唤一声我的名字,或是开口同我说一句话,一句问候,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我,以那种复杂的神色看着我。我不懂,却也只是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竟让我觉得丝丝的悲凉,可能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他内心的挣扎。因为我们总是这般,他不说、我不问。
既而他紧紧的抱住我,他的力气很大,身子微微的颤抖。我分明看见自己的眼泪滚落,掉在了他后背的领口,瞬间的滚落再也看不见。“你知道吗?桃花落尽,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他说话的声音很重,听起来却是很轻柔,一字字清晰无比,我竟才豁然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紧咬着牙齿。“你不是希望我死吗?怎么,你悔了吗?”我轻笑着,枕着他的肩膀,说的话却是薄凉。“是,我悔了!”喃喃的话语,堵着鼻腔,像似哭过、像似着凉,又像似深情。“是吗?只是可惜了那一樽鸩泪!我听闻那很难寻到!”我们依然拥抱着彼此,紧紧的、深情相拥。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窝,而我偏头枕着他的肩膀。他紧了紧环住我的手,收紧了些,最后死死的箍住。“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眼前的人依旧是城府极深、高深莫测,而我却越发的看不透。“是吗?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似玩笑又似认真,难辨真假。
从来只听闻“东风夜放花千树”,从来只听过“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却从未想过花开是这般,花落竟也是这般的无情。一个晚上,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还未开败就已经凋落得这般的彻底。只是一个晚上,我死过一回,而花已堕了一个轮回。地上一片绯红,花瓣犹如积雪累得很厚,弯腰拾起一掬,却任由其扬风散去。终我不是黛玉,葬花,有人说其自怜、有人说起风流多情,而我纵再留念桃花绮丽,也只是仅此而已。
我自是知道,苍漠诣不会放我离去。他不愿我死,却是想把我留住,所以他将我软禁在泠月楼。于是,就在当晚我放了一把火。“着火了!泠月楼着火了!”我大叫,看着满天的火光,看着即将毁于一句的泠月楼,扬唇一笑。苍漠诣,如若我真的死了,就死在你的眼前吧!你救不了我,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灰飞烟灭,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已经真的离去。会想起,我饮下那樽鸩泪前的话语,那样你是不是就会不再纠缠,是不是就会放过苍漠瑾,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们?
独占高处,冷眼看着那慌乱不已的人群。恐慌,是传染得最厉害的心病,那传播的速度远远高于瘟疫。是的,我在等!我在等苍漠诣的圣驾!只是,不知今晚他竟又宿在了谁的宫里,躺下在谁的身旁?不知道,他那里到这里究竟会有多远?扬唇一笑,淡然的带上了魉老早之前便为我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敲晕一个宫女,换好了她的衣服。远远的,太后的銮驾倒是先来了。不知道,她这么着急,是不是只是想确认我的生死,然后哀求苍漠诣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