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走到旁边,学着我的样子拄腮叹气,“是啊,进宫快四年了。”
满目雪花悄无声息,载着我们无言的心事飘然而落,只剩下满世界的寂寞。
“什么时候放你们出宫?”
“要到二十五岁才会放出去。”彩云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快关上窗吧,怪冷的。”
一阵西风夹着几片雪花洒进来,冷风扑面。我将窗户关上走到火盆边,伸手取暖。
“你们想不想出去?”
“不知道”,彩云摇头道:“出去能干什么呢。”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我沉默了。屋里安静下来,只听见炭火噼啪的声音。
是啊,出去能干什么。身逢乱世,如果没有了安身立命的家,女子根本没法生活。而我的家呢?在我出生时吴宫或许是我家,记事起桃源村就是我家,和亲嫁给慕容悯,楚王府还可以算是我家。如今,我还有家么?我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这场雪一直到除夕那天还在下,积雪厚达膝盖。但并不影响宫里过年的气氛,早晨皇帝又赏了些珠宝之类的东西,还特令披香宫的人晚上可以去含元殿看歌舞。喜子彩云彩月都乐的合不拢嘴。
北国不像南国那么重视汉族节日,习俗方面比较简约。但,除夕夜办的还是挺隆重的。晋国这位开国皇帝很英明,制度农业等方面都向汉人学习,毕竟汉人的东西先进,人也是最多的,要统一江山先要得到民心。
建元三十六年除夕夜,披香宫里四人吃罢饭便向含元殿走去。一路上宫人端着食盘穿梭往来,笑语盈盈,洋溢这节日的喜庆。
路两边都挂了红灯笼,照得雪花变成了粉红的花瓣从天而降,从远处看特别美。
夜里风还是挺大的,我拢了拢披风,顶着一头风雪向含元殿快速走去。
大殿里一片灯光明亮,温暖如春。此时筵席尚未开始,皇帝和后宫妃嫔都未到。几位皇子跟穿着官服的大臣三两个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太子指挥着一群内侍在布置瓜果甜点,想必这次除夕筵是太子在主持了。
我看来的太早,又不好再出去,寻了大殿角落的位置上坐下。
含元殿是皇帝登基和举行大典的地方,是最大的宫殿,布置相当简单却是大气磅礴。在台基的烘托下,丹墀上面的皇帝宝座是唯一的主角。目光所及之处,皇权的威严辐射到每一个角落。大殿一共有七十二根大柱子,围绕着宝座的六根被贴上黄金,每根柱子上都有一条巨龙,足足四人才能围住一个柱子。从这六根金柱当中向上望去,藻井上有一条蟠龙,蟠龙嘴里倒垂下来的宝珠。
大殿中央铺有红色地毯,两边摆着桌椅,一边各四排。殿里金光闪闪,美轮美奂。
我还是第一次在晋皇宫过除夕。
目光在整个殿里转了一圈,碰到慕容忻正在看我,随即含笑向几位官员点头,转身朝我走来。
一身蓝色刺金蟒云纹服,头戴玉冠。棱角分明的脸,削薄的唇从远处看身形有点像慕容悯。走近时就会发现他跟慕容悯完全不同,尤其是眸子。慕容悯的眼睛永远是冷冰冰的,而慕容忻褐色的眸子里有着阳光一般的温度。
“你什么时候成父皇妃子了?”慕容忻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哉道。
“啊,什么?”刚才竟然跑神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父皇妃子啊!”他瞅着我重复了一遍。
原来他以为我住进披香宫便是被皇帝封为妃子了,我重复了一遍那日跟慕容恺说的话,“皇上认错人了,因我长得像皇上的一位死去的故友,故而才被留在宫里。”
他吃了一惊,“啊,还有这种事。”
我放低声音道:“你找到线索没有?”
他长叹一口气,“没有,这狐狸太狡猾了,我叫人一直盯着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而且我亲自进去找了,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他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真气人。”
这一锤在空旷的殿里特别响亮,引的其它人纷纷向这边转头。
我低头,手指比了个小声的姿势,“你小声点。”
还好距离这么远,他们听不到谈话的内容。
慕容忻降低了音量,“听父皇的意思是要派我去边关,这样一来更是没机会查了。”
他身子倾过来,手放在我耳边悄声道:“我准备告病假。”
我立即摇头,“不行,这样行不通,皇上肯定不会准的。”
“为什么不准,难道还要病人披挂上阵啊。”
“皇上……”难道要告诉他皇上已经怀疑梁王,想削弱莫翌的兵权才让他去边关,这样的机密暂时还不能说。“总之你必须要去,皇上也是为你好。”
慕容忻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嘀咕道:“他何时为我好过。”
“有***忙,证据很快就能找到。”很快能找到么,但愿吧!
慕容忻瞪大眼睛看着我,脸上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语气轻蔑,“他会帮忙?”
我很严肃的点头,“是啊,他来找过我,还问过一些情况。”
“可是为什么?”他蹙眉思索,“难道他没完全丧失人性,不可能啊!”
这慕容忻太单纯了,还不知道太子是想借机扳倒梁王才要帮我们的,他能离开这污浊的皇宫去边关也好。
我揪住他耳朵,扯了两下,“总之你必须去边关听到没,我会写信告诉你情况。”
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会想通的。
慕容忻捂着耳朵抱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野蛮。”
我笑道:“你现在发现也不晚。”然后对他吐了吐舌头。
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一抹鲜白的身影,他也正看向这边,眸中含着笑意。
小宋子推着轮椅过来,我和慕容忻离座躬身行礼。
“坐罢,不必见外。”一身白色刺金蟒云纹服,玉冠挺立,比平日多了几分高贵的王者气质,永远都是神清骨秀。慕容怡淡淡笑道:“五弟近来可好?”
慕容忻亦清淡一笑,“恩,看二哥情形,还不错。”
这是亲兄弟之间的谈话么,怎么比陌生人还陌生。
慕容忻之前还对那些官员笑的灿烂如花呢,怎么在自己亲哥哥面前说话这么生分了。
慕容怡淡淡笑着,转头对我道:“我前几日得了一些好茶,晚枫可有空来尝尝。”
我欣然点头,“好啊,明日应该可以。”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么?”
我理所当然道:“恩,我跟少卿是老熟人了。”自第一次见到慕容怡,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还是老熟人呢。”慕容忻撇撇嘴,嗤之以鼻。
猛然在他脑袋上我捶了一拳,“你这什么表情。”
慕容忻呲牙咧嘴揉着头发,神情怨怼,“你这女人太野蛮了,小心嫁不出去。”
我无所谓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做尼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