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上车吧。”潘公公撩起车帘对我笑道。
转身上车之际,我看到马车后面有四名布衣男子骑在马上,人高马大的想必是宫里的好手。
车内简单却布置的很舒适,厚厚的软垫一个精致的暖炉,还有小茶几上面摆了热的茶水。
马车疾驰在宽阔的街道上,我撩起车窗一角望着晋阳城,干净整齐的街面,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虽说是最寒冷的冬季,但街上依旧繁华热闹,穿着华服锦衣的商人穿梭往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心里无端的生出惆怅来,想释放却没有出路,只好长长一叹。放下窗帘,将外界的繁华阻隔于帘外。这外面的热闹自由都不属于我,再怎么羡慕也是枉然。
在皇宫短短一个月,像是困了我多年,比在刑部大牢的那些日子还漫长。
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任由马车拉着我飞奔。
马车停了下来,帘子撩起,豆子扶我下了车。
门口站了两排士兵,身穿寒光闪闪的铁甲手握兵器,将天牢层层围住,严密的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豆子将一块明黄牌子递给最前面满脸胡塞肃容的铠甲首领,那人接过金牌一看便弯腰双手递给豆子,然后命令士兵打开门退到一旁,他亲自为我们带路。
刚进天牢门口,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冷的我缩了缩脖子。
天牢分了三层,最上面一层是关押轻犯,即犯的罪比较小的犯人。最中间一层是关押重犯的,即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犯人。最底层是关押犯了罪的官员和皇亲国戚,即重重之犯人。进了上面一层牢还有可能活着出来,要是进了中间的和最底层的牢,绝对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我能活着出来算是个奇迹了!
牢内阴暗潮湿,越往下走越是冷的如坠冰窖。拐了九曲十八弯终于到了底层,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教人作呕。
我加快步伐,走到门前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没有动静。
我抓着木框的手有些颤抖,连声音也在发颤,“心竹,心竹。”
里面发出干草沙沙的响声和一丝轻微的呻吟,我更焦急了,催促身后的狱卒打开牢门。
狱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大胡子首领,得到他的点头才把牢门打开。
豆子拿了狱卒手里的油灯跟着进来,里面立刻变得明亮。我看到缩在角落皮头散发的女子,眼眶酸涩吸吸鼻子我走到她身边蹲下。
“心竹你怎么样了?”
她身体微微一颤,脸色苍白的吓人。舔了舔干裂的唇,抿起嘴两滴泪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滚落下来。
我手足无措,只能跟着她一起流泪,却不敢碰她身体,我怕触到她伤口弄疼她。
白色的囚衣已被鲜血和尘土染的看不清颜色,瘦瘦的身体似乎只剩下骨架,本来高个的身材此时像缩水了一样,小的可怜。
她抽泣道:“姐姐,管家他死了。”
我大惊声音提高了几分,“什么管家死了?”怎么可能,我才进宫一个月。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心竹,可这种场合不像是开玩笑的。我垂着头,声音低了下来,“什么时候?”
“就在你走的第二天,那狗官又来抓人审讯,本来是抓元佑的,管家为了保护他就替他去了,谁知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心竹此时已泣不成声。
我在宫里却什么也不知道!
愤怒像潮涌般自心底席卷到胸口,我握紧袖中的拳头,绷紧的骨骼隐隐生疼,却抵不过心里的痛处和恨意。
慕容怔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松开手指,我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心竹身上,“我会尽快救你们出去的。”取出怀中的一瓶御用金跌打损伤的药塞到她手里,“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去看看元佑他们。”不能再耽搁了,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们出来。
心竹只是流着泪点点头,轻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元佑他们关在对面牢房里,狱卒打开牢门。
刚看清牢内的情况,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拦腰抱住了,元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夏姐姐,呜呜……”
“元佑。”他哭的撕心裂肺,我心里更是难过不已,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么小个孩子,个子才到我胸前,轻轻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好了,元佑不哭了,姐姐会想办法带你们出去。”
元佑止住了哭声,浓浓的眉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教人心疼。
我对一旁站着的元福、元生道:“你们几个要照顾好元佑、心竹,我会找出真凶把你们救出去。”
元福道:“夏姑娘放心,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他们。”
“谢谢你们。”我将两瓶跌打损伤的药和一瓶活血丹递交给元福。“你们要小心应付那狗官,千万不能惹怒他,保命要紧。”
身后站着的豆子小心提醒道:“姑娘该回去了。”
我拿帕子轻轻擦着元佑的脸,“元佑要听哥哥们的话,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元佑点点头,声音无比坚定道:“恩,元佑知道了,等我出去了一定为王爷和管家他们报仇。”
我揉揉了他的头发,不知该说什么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这么残酷的事情,我不想他变得和小志一样,活在仇恨里面。
唉,也不知小志、蓉儿怎么样了。
将要走出天牢时,我将一包银子偷偷放到大胡子手里,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下了。
想必是看在这金牌的面子上才肯收下的,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麻烦首领了,帮忙照顾好他们。”
不管在哪个时代,钱都是最好使的。
“姑娘客气了,请。”大胡子一脸肃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我送上车。
马车一路飞驰,一会就到了宫门口。看着朱红金钉的大门,心里很是疲惫和厌恶。可是我还得走进这里,长吐了口气,我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总有一天,我会走出这里,追求属于自己的东西。
回到披香宫,彩月她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却没有胃口吃便直接回了内室。
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默默看着桌上灯芯跳跃。
忽然看到慕容悯的面孔,他竟露出温柔的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有点模糊,却是很温暖。他一步步向我走近,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我的脸颊。我想握住他的手,手伸到一半,他就消失不见了。
“慕容悯”,我站起来,喊了声他的名字。惊醒时,才发现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原来刚刚那只是梦,他怎么可能会来这儿。
伸手摸上他刚刚碰过的脸颊,好像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我无奈的笑笑,摇头甩去这荒唐的念想,怎么可能呢。可是怎么也甩不去那张笑脸,按住抽痛的心,我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写道:“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慕容悯,慕容悯。”我轻喃着他的名字,泪水混着墨汁泅开,那久久不愿触碰的心事,此时如这墨汁一般越发浓重。
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扬扬洒洒的雪,叹了今天的第二十八口气。
“姐姐,你再叹就真成老太太了。”彩月在一旁无奈的摇着头。
“彩月不得胡说,夏姐姐怎么可能成老太太了。”彩云瞪了彩月一眼,继续往火盆里夹了块炭。“夏姐姐你叹什么气呢?”
“快除夕了。”我望着窗外的飘雪出神,虽说在皇宫度日如年,可也是光阴似箭,很快一年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