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可他放在一旁的双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今天,他才是最累的那个。
那句话,二姨娘是注定听不到了,可有一个人,却听的清清楚楚,那便是浅月。
浅泽将浅月抱在怀里,隐了呼吸,站在书房一侧的窗户旁,避开守在门口的侍卫,将里面的谈话听了完全。
此时书房早已安静,浅月却静静的睁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浅泽却感受到了怀里人儿的僵硬。他微皱眉,没有想到侯爷因为今日的事做的如此决绝,不仅和二少爷彻底撕破了脸皮,更将二姨娘打击的再无还手之力。他是感到欣慰的,可他明白,侯爷的这一番苦心,却会叫小姐心里难受。
脚下无声,浅泽抱着浅月在黑暗中几个起落,回到了浅樱园。进屋将浅月放在榻上,转身点灯,再回头,却见浅月还是那副怔愣的模样。
“小姐,小姐!”
直到叫了两声,浅月这才缓过神来。她迎着浅泽担忧的目光,半响没有说话,然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个扁长匣子递给他,“把这个毁了吧,如今,不需要了。”
她自导自演了这一切,甚至不惜让浅毖榕和大夫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中毒昏迷,让他们心痛担忧,就是打算一招置二姨娘和浅阳与死地。
她相信而侯爷和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在他们看见自己的女儿被人毒害,甚至威胁到生命之后,定能下定决心严惩凶手。
所以她不惜利用他们对自己的爱。
虽然事情最后也向着自己预定的结果进行着,浅毖榕对浅阳失望,对二姨娘彻底的恨上。可也出了些意外。比如她没有想到四年前本尊摔断腿的事浅毖榕是知道真相的,他不仅知道,还将真相瞒了下来。
比如她知道浅毖榕真心疼爱这自己,却疼爱到了这种地步。
浅阳是浅毖榕的长子,也是侯府下一任的继承人,更是侯府未来的希望。她相信四年多前自己摔断腿而浅毖榕隐瞒了事情,更多的是考虑的这个因素,这个,浅阳和理解。况且是在这个极为注重子嗣和传承的古代,很多人根本不把女儿放在眼里,何况还是像她这样的残女,不仅不能为家族带来任何的好处和利益,反而因为她滴女的身份,要花费其他的女儿更多的心思。
可就是在这样落后严酷的制度和人们根深蒂固的理念下,浅毖榕为了自己,竟将在他人眼里更为重要的长子不顾,转而疼爱自己这个没用的残废。
眼里有些酸涩,浅月抬头看向黑暗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忘不了浅毖榕对二姨娘说的那些话,那让她深深震撼,内心隐隐为大夫人既感到羡慕又有些忧伤的话。她知道大夫人和浅毖榕之间的感情好,却不曾想,他们之间的过去,那么的情深意切,却又那么的苦涩悲哀。
今晚听到的一切,着实让她震动。
所以她做了决定,让浅泽将那些她原本要交给浅毖榕的东西毁去。那里面是二姨娘和浅阳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只要让浅毖榕看到,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可浅阳最后却又心软了。
和浅阳撕破脸皮,对浅毖榕来说,肯定是一件很痛苦很无奈的事,如今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她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而且,她从来就没有想要赶尽杀绝过。
浅月缓缓躺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似温暖似无奈,渐渐沉入梦乡。
凤甯言回到府里。听了仇天的转述,知道了浅月中毒的经过。
眉峰渐沉,那黝黑的眼底光芒乍现,仿佛正在酝酿着让人胆寒的风暴。
手不经意的拂过衣袖一角,他头也不抬,语气冷沉,道:“这件事是宋全处理不当,你去告诉他,当初吩咐他做这件事时,我是怎么说的,他都做到哪里去了。”他说着,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让他自废一臂,以儆效尤。”
仇天点头,转身消失在凤甯言的书房。
凤甯言却半响没动。他相信仇天搜集的消息,他从来都不是蠢人,所以,这之中的一些疑惑和不通之处,他只要稍微一想便知道。回来这半响,永恩候府里发生的点滴事情,他都知道了,所以他也知道了永恩候没有做任何调查就确定了二姨娘是下毒害浅月的罪魁祸首,即使那杯茶在二姨娘手里停留的时间没有超过一秒钟,即使中间有很多下人接触过那杯茶,但这些都被永恩候忽略了,随之也被侯府所有人都忽略了。
浅月中毒的过程的每个细节他知道的无比清楚,甚至是当时每个人的表情神态。因此他也知道了当时浅阳给永恩候敬茶时,浅月一改以前对浅阳不冷不热的态度,主动贴上去,热情的攀谈,言语中极力想要喝那杯茶。平日那么淡然的一个人,一改往日的态度,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凤甯言握紧了拳头,眼眸危险的眯起,小丫头,本殿下知道你胆大心细,敢作敢为,可有些事,千万不要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否则——
“梆梆——”
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短促的声响,凤甯言回过神,淡声到,“进来。”
随着话落,一个黑衣人闪身而进,将一个只有小指大小的圆筒恭敬的奉上,“主子,翁习有消息传来。”
凤甯言接过,嘴唇几不可见的抿紧了几分,他挥了挥手,那人恭敬行礼,转身消失。
打开,抽出里面卷成小卷的一截纸,凤甯言将其慢慢打开,翁习那有些飞扬的几行字跃然纸上:“圣上所言属实,往主子早下决定,属下不日回京。”不过简单的几行字,却叫凤甯言的面色更冷了。
他抬手,将纸条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瞬间,火舌便吞掉纸条,只剩一小撮灰烬,掉落在紫檀书桌上,散发着它们最后的热量。
他想起近日的这方局势,皇上病重,渐渐力不从心,皇后一族动作渐渐多了起来,朝中局势风波诡异起来;西唐等各国在边境的各种试探,明国边境堪忧;就连江湖上也是到处充斥着暴动和杀戮刺探,甚至涉及到了朝廷官员;再有这几日即将下达的封王的旨意,以及,他那就到了眼前的婚期……这一切,看着似乎没什么大的牵连,可这一切,其实都与那个东西有关,那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上方宝鉴。
凤甯言攥紧手掌,直到手背上的指节发白,心里有些沉重,却也阻挡不住他眼里的冷意和决心,那瞬间散发出来的睥睨气势,仿佛要将一切踩在脚下,他淡漠的眼看向前方,即使局势再复杂,可只要是他凤甯言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从没有他要不到的。
而在这星光照耀下的夜空中,京华城的某处,传来一个笑的好不得意快意的声音,那声音虽笑的畅快,却怎么也挡住里面让人胆寒的扭曲快意:“贱人,让你和本小姐抢男人,你迟早要死在本小姐手上。呵呵——呵呵——老天真是长眼,本小姐还没动手,竟然就有人看不过去了,来吧,来吧,毒死她,毒的她渣都不剩……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