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月唇角勾起,那仿佛讽刺又仿佛悲伤的一抹笑是那么脆弱,脆弱到仿佛只要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两人心下震动,不由自主的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抹深思——浅月的这种神情,出现的次数很少,可每次出现,总能让人悲到心里,伤到心里,那笑仿佛是见证了什么不能想象的痛苦悲伤的事情,只要这个笑,就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和涩。
那抹笑真的是眨眼而过,就像是夜晚的昙花,只要淡淡的幽香若影若现,提醒着你那曾经真是发生过的一幕。浅月的语气很是平静,“姐姐,我早就看清了,也早就死心了,可他们,毕竟是我父亲的亲人,有些事,他们可以做,我,不能做。”
她说:那是她父亲的亲人,而不是说:那是我的亲人。那么就足以说明她是真的都看清了的。
这又是那奇怪的坚持。可就是这奇怪的坚持,让浅月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心疼着她,关心着她。
夜商叹了口气,皱眉看向浅月,“你,想以德报怨?”
“呵——”浅月冷笑一声,“以德报怨?我没有那么伟大。”她问,“你们可听过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看两人都露出深思,说道,“我从来不是君子,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她只是不想有一天,再次回到那孤单单一个人的日子。身边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她就像是那无根的浮萍,飘飘荡荡,四处可为家,却四处不是家。
“算了,”夜商极度无奈的瞥了浅月一眼,“你这丫头总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大道理。”他看了眼同样无奈的绕思,“我们两人来,原本是要发泄一番怒火,然后甩手走人的,可如今,又被你几句话绕了回来,好像放你这丫头一个人,我就犯了多大的罪一样。我这心里有这么深的罪恶感在,又哪里能到处游山玩水呢。”
他看了眼因为自己的话眉眼染上欢快的笑意的浅月,担忧到“可是丫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体内原本多年来余毒未清,如今又中剧毒,只要再来一次,迟早会伤了你的根本。”
“月儿,”听了这话,绕思急切的抓住了浅月的手,“姐姐不管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事,可你至少要答应姐姐,要好好的对自己。你一定要记得姐姐说的那句话:为了不值得的人,你伤害自己,那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你要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们为你担心吗?”
浅月低头,攥紧绕思的手,她指尖的温度渐渐暖上自己的心,纤长的睫毛挡住酸胀的眼眶,心跳渐渐激越。浅月有时候会忍不住疑惑,甚至是骂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看着爱你的人担忧害怕,却固执着自己那不值得的坚持。可是,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她不想放弃自己的坚持,可她会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因为那些人伤害自己。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再骗你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她看着绕思明显怀疑担忧的神色,笑道,“不然姐姐看着,若我再骗你,你就惩罚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样?”
“噗”绕思被浅月的话逗笑了,她怜爱的敲了敲浅月的头,“你这妮子,见不到我是对你的惩罚吗?我看你这小妮子平日里也没怎么想见我。若不是这次我找上门来,你说,咱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浅月柔柔额头,嘻嘻一笑,“姐姐,你也知道我最近忙,我不是在忙着打怪兽吗。”
打怪兽?夜商也被浅月奇怪的比喻弄笑了,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
几人又聊了几句,夜商到,“行了,你也没事了,咱么也该走了,想必,有些人也等急了。”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眼窗外。
浅月早就注意到外面来了几个人,不在意的看了眼,“今日不仅让你们着急了,也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所以你们放心,这样的事,我定不会再做了。”
绕思看了眼一副意味深长表情的夜商,“月儿,这次姐姐就信了你,可是你也要注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时刻小心。”
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浅月笑着点头,“姐姐不用担心我,倒是你现在出去,可能多少得费些口舌解释了。”浅月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家闺秀,却和红裳坊的当家花旦有着不浅的关系,想必外面的几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疑问。
浅月的话刚说完,夜商突然伸手,一把将绕思拉近了怀里,桃花眼里闪着精光,看着浅月似笑非笑到,“解释?解释什么。本神医正和红颜知己谈天说地,侯府的侍卫却突然冲了进来,拉了我就走,你说,本神医不舍红颜知己独自等待,带着她来侯府见识一番,谁有意见?”
绕思拍了夜商的肩一巴掌,瞪了他一眼,“月儿面前你规矩些,拉拉扯扯做什么。”却并未推开他,想来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结果。
夜商又恢复到那个痞痞的花花公子样子,瞟了浅月一眼,嗤笑一声:“哼,规矩,你和她将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你以为她是个郡主,还真的是个大家闺秀了啊?两年前她就敢带着浅泽逛妓院,咱们这点动作在她眼里,估计看都不够看的。”
浅月笑了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看着夜商放在绕思肩头的手,似随意的说道:“你倒是可以在我面前和姐姐拉拉扯扯的,我真是不在意,可若是有人知道了,你说,你那只手,会不会某一天你醒来的时候,突然不见了。”
夜商突然觉得这屋内有些冷,他放在绕思肩头的手僵了僵,却仍是没有放下来,脸上的笑意也不那么骚包了,似乎有皲裂的痕迹。他死鸭子嘴硬的说了句:“且,我和思思是你情我愿的,谁怕谁?”说着,也不再看浅月,搂着绕思潇洒的转身向外走去。可若仔细看去,就能看见他潇洒的步子似乎有些僵硬。
绕思看着两人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在意浅月的话,和她招呼一声,小鸟依人般的靠在夜商怀里,拂风摆柳般的打开门,走了出去。直到两人走出了门,浅月似乎还能听到夜商有些恼火的嘀咕声,“我这是为了谁牺牲色相牺牲生命啊,她倒好,不仅不感激,反而倒打一耙,哼,真是让人寒心……”
浅月笑了笑,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舒适些,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仍旧扯得胸口一阵阵的疼。她咬着牙,想起夜商说的话:只要再来一次,迟早会伤了你的根本。
浅月扯了扯嘴角,没有再来一次了,她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屋外响起了寒暄声,浅月闭目养神,知道等会儿还会有一场慰问活动,得先保存些体力。
不过刚闭眼一会儿,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再次被打开,门帘掀开的刹那,大夫人那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双眼映入浅月刚睁开的眼里。心,突然就疼了,她突然有些后悔,想起姐姐说的那些话:为了不值得的人,让我们这些关心的你人担忧害怕,你忍心吗?
她忍心吗?至少在看见爱她的娘亲那担忧害怕的双眼时,她后悔的无以复加,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