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松了口气，从洞里钻了出来。
秀眉端着一块豆腐，两把青菜和一块肉回来了，到灶台边忙活。
白少熙看见了，赶紧走过去。
“阿姨，我来炒菜吧。”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快去坐着，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阿姨，我炒的菜可好吃了，不信，你问三月。”
三月在一边点点头。
“不行，哪有男孩子围着灶台转的？”秀眉坚决的拒绝。
白少熙还要坚持，忽然，他看到秀眉的脸色不大对劲。
秀眉蜡黄的脸上，两条眉毛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像两条弯曲的虫子，眉头处出现了两个深深地坑，她右手按住右边腹部，慢慢地往下蹲。
“阿姨，你怎么了？”白少熙惊叫道。
三月忙扶住她妈，恐惧的叫道：“妈，你怎么了？”
秀眉似乎听见了三月的喊声，睁开眼看了看三月，说：“三月，妈没事儿。”说完，就像一滩软泥一样慢慢的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间，她还感觉到三月在摇着她的身子，耳朵里还听到三月在喊：“妈，妈！”
然后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欧宁手里攥着一个土黄色的信封，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信是从江苏宁城发来的，信封上的字刚劲有力但又不失俊逸，有一种超然的洒脱之气，这字体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仿佛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他拿着这张信封翻来覆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越翻心里越乱。
当三月从包里拿出钱让他帮忙交费的时候，顺带掉出了这张信封，在他拾起这张信封时，他就感到了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信封上的字是他的父亲穆伟明的，虽然他和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但他的字体他是认得的。
他拾起信封，趁着没人注意，赶快塞进了裤兜里，现在，他手里拿着这封信，却有些犹豫了，看还是不看？看，他怕看到让自己更加难以承受的内容，不看，他不甘心。
秀眉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病房里，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四周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被子，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瓶淡黄色的液体挂在她的右手边，一滴一滴的往下滴，不急不缓。三月坐在床边，眼睛哭得红肿，白少熙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看到她睁开眼，三月惊喜的叫了起来。
“妈，你可醒了，吓死我了。”三月哭着说，脸上带着笑。
“没什么怕的，妈没事儿。你二姐呢？”
“我叫二姐回去了，我在这儿，她明天再来。”
“拖累你们了。”她喘着气，暗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是发白的。
“妈有点饿了，你去给妈买点饭吧。”
三月答应着，白少熙起身和她一起去。
“小白，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秀眉叫着白少熙。
白少熙疑惑的看看三月，三月示意他坐下，拿着饭盒子出去了。
秀眉把身子往上欠了欠，好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
“小白，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和你的那两个朋友，光是月儿和她姐两个，肯定吓坏了。”她对白少熙表示谢意，露出温柔的笑容，尽管她很虚弱，但笑起来却很美。
“没什么，阿姨。您不用放在心上。”白少熙没有被人这样谢过，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看得出来，月儿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家条件不好，耽误了月儿，不过我们家月儿真是个好孩子。”她一下子说的太多了，说的也太急，像是下保证，停了一下，使劲的喘了一口气。
“你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月儿吗？”秀眉盯着白少熙，要听他表白。
白少熙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不过是为了听你亲口对我说，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月儿，就好好对她，不要伤她的心。可是你们的事不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有你的父母家人，如果他们也能接受月儿，我自然放心，如果不能，你就放开她，我宁愿让她一生独身，也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白少熙看着秀眉，重重的点了点头。
医院的夜晚，总是那么寂静，偶尔有值夜班的护士进来送体温计或者换药，动作也是轻轻的。可是这种寂静让人觉得不安，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它能给人带来生的喜悦，同时也能给人带来死亡的绝望。
病房里，白少熙已经回去了。秀眉没有睡意，三月坐在床边，给她盖好被子，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她没有和母亲这样近距离的在一起，她突然感到她妈妈老了许多。
“三月，你喜欢白少熙吗？”秀眉轻声问。
三月没想到她妈会问这个问题，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有什么害羞的？女孩子大了，总要找婆家的。”秀眉笑着说。
三月轻轻点了点头。
“妈看得出来，白少熙是个好孩子，他喜欢你，妈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这些年，妈拖累了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跟着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秀眉眼里有些亮晶晶的。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三月鼻子一酸。
“这世上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不容易，好好跟他在一起。”秀眉拉着三月的手轻轻的嘱托她。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三月，你的那个叫欧宁的朋友，是个警察，你不要和他接触太多，咱们家的情况也不要跟他说太多，你二姐过得也不容易，俩孩子还小。”秀眉喘了一下，右腹部袭来一阵疼痛。
“妈你不舒服了吗？我去叫医生。”三月紧张地说。
“没事。”秀眉拦住三月。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静悄悄的，静的让人不安，偶尔外面路上的车灯晃进来，将病房里的墙壁和床单照的惨白。
秀眉说话多了些，感到有些累，三月把床摇下来，让她妈躺的舒服些，三月也感到有些乏了，眼皮直打架。
“睡吧，月儿。养养精神，明天妈还有事要交代你。”秀眉柔声说。
“妈……”三月眼睛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别怕，妈没那么快就死的。”秀眉笑着说，在惨白的灯光下映衬下，她瘦削的脸显得更黄了，整个脸上没有多少肉，只剩下高高的颧骨，和一双深陷的眼窝。
禁不住困意的袭来，三月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下半夜的时候，秀眉醒了，她想解手，睁开眼一看，病房里是乌黑的，她叫了声三月，没有人答应，路边的车灯光晃进来，病房里瞬间亮了一下，秀眉借着这瞬间的亮光，拉开了壁灯，她往床边看了看，三月不在。
大概是去上厕所了，她想，她忍着有些憋胀的小腹等着。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三月回来。
她有些不放心，就下了床，趿拉着凉拖鞋，打开门，来到走廊上。
走廊很长，很静，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只有一点昏黄的灯晕，走廊的尽头是洗手间。
她朝厕所的方向喊了两声，不见有人回应，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就扶着墙朝厕所走去，路过护士站，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护士正在给一名急诊病人配药水。
她走过护士站，继续往尽头走去，越往头越静，只听见她趿拉着鞋子搓地的声音，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她打了个寒战，尽管已经是将近六月的天了，她还是觉得这夜里的风有些阴凉。
她站在厕所门外，叫着三月，但是里面没有声音，她轻轻地推开门，里面没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