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静悄悄的,人本来就不多,乘客们已经被转的有些昏昏入睡。在这样的山路上坐车,要尽量少说话,遇到紧急情况也尽量不要大声尖叫,避免司机受到干扰,毕竟,这样的路况,对司机的心里素质和反应能力是很大的挑战,三月朝车窗外看,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近处的山满山苍翠,山谷里、山顶上,放眼望去,绿色的缝隙里缀满了红的、黄的、紫的不知名的花朵,有的连成了一片,一层层,一块块,铺满整个山野,密密层层的,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倔强的生命,尽管他们不被人重视,却活的自由惬意,就连落满厚厚的灰尘和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的山间石缝里都会不时地伸出一朵或粉的或黄的小小花朵。
向远处绵延伸展的部分变成了灰色,最后消失在望不到尽头的目之所终之处。一片一片的山体在她眼前不断出现,又消失,像一个个由远及近挨次出现的单扇门,“山顶千门次第开”“两山排闼送青来”大概就是这幅景象吧,它们伸到了哪里呢?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三月忽然跳出了这样的念头。
上坡又下坡,下坡又上坡,转过一道道山崖,过了比九曲十八弯还要弯的山路后,终于到了西河村。
二妞在一阵疼痛中醒了过来。
一个男人正使劲的掐着她的人中,她感到都要被掐出血来了。她受惊一样的挣扎了一下。
“别掐了!”看到二妞醒了,金华命令老黑住手。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二妞瑟瑟的抖着身子,肥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像一个大大的肉球。
“二妞,你不认识我了?”金华把脸贴过来,撩起头发,瞪着两只充满血丝得眼睛。
二妞吓得扭过头,拼命的摇着。
“别怕,好好看看我!”金华不由分说,使劲扳过二妞的肩膀,用手掬着她的脸,好让她和自己对视,那样子就像捧着一个摇晃不停地圆圆的拨浪鼓。
二妞得到命令机械的停止了晃动,很被动的看着对方,由于掬的太用力,她的两块腮帮子被挤的高高的,往中间靠拢,长眼睛变成了圆的,一缕头发披散下来伸进眼睛里,扎得她难受,嘴巴变成了“o”型微微张着,上下两片嘴唇成了尖尖的鸭嘴。
汽车终于在三月就要睡着的时候在路边停了下来,售票员干巴巴的喊了声“西河村的下车了”,三月就从朦胧中回过了神儿,她刚跳下车,电动车门就迅速的合住了,车身猛烈地突突了两下,就像一个哮喘病人突然病情发作引起的剧烈咳嗽,然后屁股后面喷出一股黑烟,给早就被熏得黑漆漆的车尾又涂抹上了一层,就晃荡着向前驶去。
三月顺着高低不平的土路往前走,一层薄薄的虚浮的黄土贴在暗黄色的硬地上,间或会有几块不大的石块从坚硬的地下探出尖尖的冰凉的脑袋,路边的草叶子上落了一层深色的细腻的灰尘,遮住了原本的颜色,往里面走,草丛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没有什么排列规则的民房。山村很小,人也很少,走了三四分钟,也没有看见一个人。
走过几座安静的民房,拐了个弯,快到家门口的那条路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房头北边的胡同里颠簸着驶出来,村子里很少有车子出入,只有几家挣了钱的人家搬到山下后有时会开着车回到老家看看,除此之外,村里的人没有车子,有也是机动四轮车之类的,外面的车子是很少见到的。三月赶紧站到路边的一棵皂荚树下让开路,轿车颠簸着从她眼前晃过,后面卷起一股昏黄的尘土,遮挡了三月的视线。
等尘埃即将落定,三月才又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她又疑惑的回头朝远去的车子望去,她忽然觉得刚才透过车前面的玻璃看到的车子里的人有些眼熟,她在脑子里飞快的检索,但是记忆袋里没有记录,她想不起来是谁了。
三月只好怀着满腹疑惑继续往前走,可是她有个毛病,越是想不起来的事情就越是控制不住的去想,越想脑子里就越乱,她听人家说这毛病好像叫“强迫症”,这年头,什么新奇古怪的新名词都有,不过,好在这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而且好像这毛病在时下还挺流行的,办公室里十个人有八个老师都有,她还算是轻的,办公室里的刘老师的“强迫症”是最严重的,有一次出门后,她老是想着家里的煤气关了没有,走到半道又返回去看,确定关了后去了单位,结果上了一节课后又想起不知道门关好了没有,坐卧不安的,最后还是又偷偷回了趟家看了看。刘老师怀疑自己老年痴呆提前了,就去咨询校医,校医告诉她,这是比较严重的“强迫症”,是因为压力太大产生的,要学会调节情绪,可情绪这东西不是说调节就能调节好的,况且现在的社会谁没有一点压力?自己扛着吧,到了扛不动的时候,也就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三月就带着微微发作的“强迫症”往前走着,村子里很静,本来山里人就少,现在搬下山了一些,就更少了。房前屋后见不到一个人,只是偶尔听到几声狗叫,才让人觉出这里是有人烟的。
三月怀着摆脱不掉的疑问走进了家门,她妈妈秀眉正站在门口望着她,三月居然没有看到。
“想什么呢,月儿?”秀眉问她,声音不高。
“妈。”三月吓了一跳,觉得她妈是从屋子里一下子飞落到门口的,不过她还是迎上去高兴的喊道。
几个星期不见,三月觉得妈妈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蜡黄。
“妈你病了?”三月关切的问。
“没事儿。”秀眉一边帮女儿拿包,一边笑着说,“最近干活儿多了点儿,有点累着了,歇歇就好了。”
大黄摇晃着粗粗的卷尾巴迎了上来,讨好的在三月的脚下嗅来嗅去。三月轻轻踢了它一脚,大黄就乖乖的卧到了鸡笼边,当起了守护者。
三月挎着妈妈的胳膊进了屋,一股淡淡的烟味飘进了她的鼻子。
“妈,有人来过?”三月咻咻鼻子问。
“没有啊。”秀眉挂包的手停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轻声说。
“那怎么一股烟味儿?”三月皱着眉。
“噢,前晌你舅来了,是他抽的烟。”秀眉扭过头,笑着对三月说。
“我舅?他来干什么?”三月有些不满。
“没什么,他来家坐坐。”
“有什么好坐的,这么多年都不来往,这会儿来坐什么?”三月拉着脸说。
“月儿,不许这么说,他毕竟是你舅。”秀眉有些生气了。
三月不再说什么了。
山里的夜来得早,天亮的晚,油菜已经收完了,等下场雨地里积些墒,再种玉米,所以地里没什么活儿。三月就和她妈妈到山上采摘连翘花。俗话说,靠山吃山,这里的山上别的没有,草药倒多得是,茵陈、连翘、金银花,山坡上很常见,山民们闲暇时就上山采草药,拿到山下的药铺里去***人工种植的药效好。现在,山上的连翘已经开花了,连翘的花和迎春花极为相似,也是金灿灿的,满山的坡地上开的都是,现在已经有人工种植了,所以很少有人到山上去采,但是野生药材的药效比人工种植的好,所以价格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