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的记得他说过,他不会成亲。
可她却成了他的妻。
跟流云在一起时,想起他会有一种罪恶感涌上心头,现在成了他的妻,想起流云恍惚也会有这种感觉。
岁月浮沉,世事无常。
放下手中的梳子,叶千染起身下楼,她想自己并不讨厌他,而且她是他的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窗外秋风扫起落叶,暮色已下,空气中依稀有秋末的萧索,这山间的夜晚,渐渐有薄雾浮起,周围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残鸦叫声,卷碧陪着叶千染走过九曲桥,桥的尽头是花木掩映的小楼,卫庄就住在这上面。
小楼中,花娘正在整理床铺,见叶千染逶迤而来,笑着放下手中的活,“夫人是来找庄少爷的吧,少爷现在还没有回来,夫人等一会吧!”,其实对于花娘来说,这对夫妻也挺奇怪,成了亲和没成亲一样,还是各住各的地方,各吃各的饭,偶尔也会有温存的时候,比如夫人帮少爷熬个粥什么的,可终究没有一点夫妻的模样,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搞什么,想当年她和丈夫成亲时,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只要分开,就会觉得时间漫长,哪里像他们俩,庄少爷是整日的不着家,即使回家也是深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走了,两个人都不见面,连她这个旁观人都感觉出了问题,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
叶千染笑了笑,“既然他还没有回来,那我先回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说着又下了楼。
花娘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铺床。
下了楼,却正巧碰见卫庄,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扶着他的人,而且是个女子。
卫庄喝的醉醺醺的,连站也站不稳,女子扶着他颇显吃力,两个人摇摇晃晃一路走来,及至叶千染跟前,女子才停住了脚步,“你是?”
叶千染的目光落在卫庄身上,卫庄恍惚的抬眼看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笑,“笙笙,这就是我夫人。”
那位叫笙笙的女子倒是没有吃惊,只是低头吃吃的笑了,“我原想公子不愿回家是因家有悍妻,今天一见,夫人貌美可非常人,公子怎地还整日的花天酒地?”
卫庄听了这话,低低的笑了,没有说话,笙笙朝叶千染点了点头,然后跄跄踉踉的扶着卫庄上楼。
卷碧冲上去要拦他们,却被叶千染一把拽住,卷碧看着两人姿态暧昧的上了楼,心有不甘的看着叶千染,“小姐,你才是卫先生的夫人,那个什么笙笙怎么可以这样招摇。”
叶千染只是淡淡的笑了,并没有说话。
走在楼梯上的卫庄突然停下来,扶着栏杆回头看,薄雾萦绕,她没有回头,身醉心却没有醉,只是他宁愿身心俱醉。
半夜突然醒来,卫庄侧脸看着身边的女子依旧熟睡,一种无可言说的寂寞突然涌上心头,他起身披了衣服走出去。
抬头望着天空明月,想得到的得不到,纵然天下美色拥入怀中,那又怎么样,卫庄到底发现自己变了,以前虽然时常感到孤独,却不会如此心意阑珊,这几天半夜他时常醒来,身边的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那种空洞洞的心意阑珊,却总是让他感觉疲累。
他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人,却在某个独自醒来的夜晚,希望有个温暖怀抱能让他静静的依靠。
他是个浪子,在外漂泊二十多年,到底是累了,从来没有如此累过。他的要求很简单,从小到大只是想要一个家,小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依偎在父母的怀里,他曾渴望有个家,有父母可以让他撒娇耍赖,长大了,再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依偎在父母怀里,他也希望有个家,有自己心仪的妻子,有可爱的孩子,可如今他已经二十八岁,却依旧孤家寡人。
不,他不是孤家寡人,他其实是有妻子的,也是他心仪的女子,但那人心仪的却不是他,由始至终,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救世主而已。
以前看着叶千染,总觉得有一天她会是自己,现在她的确是自己的,但她跟他的距离却越走越远,以前他觉得她是一个挺简单的人,很容易看透,可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正如她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来不理解他的心意。
他觉得累了,身心俱累的那种。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这一生,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她,尽管他做了那么多努力,还是无法得到她,他想要放弃,他觉得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手,放开她,也放开自己,可是……
到底是意难平。
回到房间,床上的女子呼吸均匀,卫庄低下头自嘲的笑了,枉他自命不凡,自诩风流,却留不住一个心爱的女人。
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直到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遥远的地方传来清晨第一声钟响,他才缓缓走下小楼。
雾气还未散去,鸟儿还未出来寻食,花儿还未开全,空气中是山间特有的木叶清香,一切都是未开始的朦胧,朦胧的撩人心意。
出了云园,走在崎岖不平的灌木丛林,厚厚的林叶咯吱作响,举目望去是天宽林深的高远,依稀可望见黛色远山间缭绕的浮云,深吸一口气,堵在心间的不快顿时消去大半,卫庄找到一块光洁平整的石头坐下,背靠参天大树,只觉得身心舒畅,多久没有这样惬意的生活了,之前的之前他整日忙着生意上的事,后来遇上叶千染,心心念念都转移到她身上,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忙碌的意义是什么,别人辛苦有的是为温饱,有的是为理想,他从来不需要为温饱担心,也没有什么高远理想,更不需要堆积财富来证明自己的成功,可却一直停不下来,好像只有不停的忙碌才可以感受自己存在的价值。
下巴被迫抬高,四目相对间,卫庄目光里浓的化不开感情让她感觉沉重,叶千染瞬间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口干舌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卫庄攥着她的下巴,问,“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你究竟在想谁?”
他是在害怕,害怕那个人一直在她心里,害怕她只是在敷衍他。
叶千染顺着他手指的力度起身,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眼前这个人,那个人就让他离开吧,此时此刻,她不想在挣扎,有就让眼前的人完全占据她的心吧。人说,心累,是因为常常在坚持与放弃之间徘徊,够了,既然眼前人是他,就只想着他吧。
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眉毛,鼻子,嘴巴,卫庄一把握住她的手指,灼热的温度让叶千染的心瞬间灼热起来,卫庄抵着她的额头,眼睛直直的看到她的眼底,“千染,你知道吗,我都快崩溃了,有时候抱着你觉得你离我很近,有时候抱着你又感觉你心不在焉,可我不敢问你,我害怕吓着你,害怕把你越推越远,千染,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想你的答案,我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害怕那个答案会让我万劫不复,可是我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千染,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卫庄说的每句都像一根针似的刺着她,活的那样潇洒的一个男人,如今却说出这样卑微的话,叶千染突然很心疼他,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叶千染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