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的看了她好一会,风吹宽大袖袍随风飞舞,空气中是馥郁花香,落英缤纷,过腰的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偶尔会打在他脸上,他淡淡的笑着,目光平静的望着远方,“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我可不是个好人。”
叶千染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所谓的好人是什么,坏人又是什么,如果先生不是好人,千染与先生相识,那岂不也是坏人了?”
卫庄听她说的认真,嘴角洇出笑容,蔓延到漆黑的眼眸中凉凉的,“如果你真的和我是一样,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他侧身看她,笑容亦真亦假。
叶千染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她避开他的视线,“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眼眸中有什么慢慢隐去,嘴角依旧挂着笑容,风细细的吹在脸上,春阳斜照,微风夹杂着花香,沁人心脾,他回答这个问题,却是答非所问,“诸葛流云去了西南,走之前有向你提亲么?”
叶千染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先生的这个问题真奇怪,为什么他要去西南就要向我提亲?”
“朝廷跟藩王之间的战争不会轻易结束,快则三至五年,慢则十年八年,他把你一个人放在京城倒是放心。”他说这话时眄了一眼她,叶千染果然停住脚步,神情一派茫然,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后又问“如果他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不回来,你会一直等他吗?”
叶千染笑了笑,“先生别唬我了,谁都知道这一战朝廷必胜,虽然我一向认为六王爷不会甘心被削,必定反抗,可是却从来不怀疑他的必败性,现在国泰民安正当盛世,叛乱是不得人心的,能坚持一年两年已属不易,更惶论十年八载。
卫庄笑了笑,“如果我没有一定的把握,怎么会选择跟随六王爷,朝廷固然兵强马壮,可是能带兵的将军却没有几个,老的太老,年轻的又太年轻,青黄不接,你看蓝田和诸葛流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叶千染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怎么如此大胆,你怎么敢把你投靠六王爷的事就这么说出来?”
卫庄一阵哈哈大笑,“我要是害怕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了,更何况你是不会说出去的,!”旁边有逸出的花枝,走在外侧的卫庄细心的为她拨开,叶千染抬眼看着这个穿着风雅,身上却隐隐流露出危险性和略带斯文的男子,无论外间把他谣传成什么样,他对自己却是极好的,但她却一点都不了解他,甚至连他确切的年龄都不知道,还没容自己思考,却已问出,“先生今年贵庚?”话一出口,她就愣了,悔恨和懊恼一股子袭来,一脸的窘态,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听见了卫庄低低的不怀好意的笑声,她连忙掏出手帕遮掩,硬着头皮问“先生笑什么?
卫庄刻意的敛起脸上的笑意,漆黑的眸子里,有东西却渐渐浮上来,“在下今年二十七,尚未娶妻。”
噌的一下,脸红了,叶千染知道他一定是想歪了,却又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问出如此失仪的问题,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问“先生如此年龄,怎么还未娶妻?”
卫庄轻轻笑着,“自由散漫惯了,没想过成亲,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吧!”
叶千染一愣,脱口问出“那倾城姑娘呢?”话一出口,叶千染懊恼的咬了咬嘴唇,暗想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围着别人的隐私打转,不知道的一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但这次卫庄却没有笑,脸上浮出莫测的深意“倾城她很好,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我太寂寞,那就是因为她太好……”
叶千染恍惚的看着他,这个像谜一样的男人,偶尔流露的孤独,总是让她失神,她对他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伤心时是什么样子,高兴时是什么样子,难过时是什么样子,生气时是什么样子……,她想知道的很多,可知道的却很少,她不知道这些好奇究竟算什么,可她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她不该对他感到好奇,也没有理由对他感到好奇。
“你问了我这么多隐秘的问题,是不是也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那落寞一闪而过,快的让叶千染以为是她的幻觉。
“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诸葛流云一直不回来,你会继续等他吗?”
风越过山峦,吹散白云,拂过绿水,吹满桃林,伸手接过一片飘零的花瓣,指尖是滑润柔软的触感,“他答应过会回来娶我,我答应会等他,至于其他的,我现在不去想。”
蓝天碧云下莺啼燕啭,桃花灼灼、水蓝少女,很容易让人想起张若虚的“人面桃花!”,卫庄轻轻的笑了,眯起眼睛望着远方。
和卫庄分开后,叶千染和卷碧一直流连在桃花林中,叶千染执意要等待黄昏的到来,她想象着灿烂的云霞映着满山坡的绿叶红花,将是多么绚烂美丽,果然不负叶千染所望,残阳如血的景象,晚霞铺满天空,像织女用仙梭织成的云锦,一层叠着一层,颜色瑰丽而奇异,像一幅泼墨写意不可名状的重彩画,灿若云霞的桃花,苍翠的青山和摇曳的树林,大雁横飞,远处袅袅炊烟升起,明明是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置身其中,却宛若身在九重天,巨大而美丽的梦幻,使她想起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可惜这里没有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陌上花开,不然就是另一个人间天堂。
马车行驶在山间的小路上,两侧是连绵不绝的山峦,渐渐的,路边的风景就变成高大的灌木丛林,从马车向外望,通过林间缝隙依稀可见如血的残阳,归鸟啾鸣着在天空盘旋,是一派绝美萧索的景象,放下帘子,叶千染突然想起上次从苏州回京城的遭遇,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好像要发生什么事,这样的念头还未从消失,一声马嘶长鸣,马车陡然一顿停了下来。
叶千染暗叫不好,一个中气不足的男人拖着长长的调子,“请小姐下车吧——。”
原来是有备而来。
卷碧惶惶不安的看着叶千染,事到临头,叶千染倒突然不慌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拍拍卷碧的手,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前方大概有七八个人模样,其中稍微年轻一点的人骑在马上,看衣着极为不俗,应该是个贵公子,其他几人则穿着粗布衣服,立在马旁,坐在马上的贵公子极为桀骜的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你就是叶千染,就是你说我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叶千染一时愣了,脑子快速的飞转,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好无奈的问,“公子的尊姓大名是……?”
叶千染觉得一定是这句话激怒了他,因为接下来她听到的是他略带怒气的声音,“你倒真是贵人多忘事。”立在马旁的一个略显微胖的男人立刻接腔道,“这位可是乌断乌大人府上的少爷乌凌。”
他口中所说的乌断是当朝的二品大员,东华阁大学士,位极人臣,人称乌相。
叶千染恍然大悟,她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了,大概是在二月中旬,乌凌和他父亲曾经来府上提亲,叶千染在里间偷听,乌凌并没有看见她,她却看见了他,从他的说话谈吐以及吊儿郎当的态度,立刻判定他是个纨绔之弟,私下里不免讨论了几句,这原本是极为私密的话,不知怎么地竟然传到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