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澜依稍微偏头,就可以触到他英俊的脸庞,有风吹过,她的发和他的发纠缠在一起,譬如结发,这姿势,太过暧昧,在湛蓝的天空下,孟澜依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身旁的积雪的,似抓不住的时光,迅速在阳光下融化。
后来孟澜依想起,那一个微风乍起,积雪满地的清晨,一株盛开的梅树旁,叶安的话,让她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此后,白日时,他和孟澜依如往常一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到了晚上,他就会去碧荷院,直到第二日早上,梳洗过后,才会从碧荷院回来。
渐渐的,孟澜依开始变得坐立难安。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孟澜依经常会整宿的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想到他为绿斓画眉,为她添衣,哄她睡觉,对她微笑,教她下棋,为她弹琴……,如今,说不在意是假的,可是有些东西,要她伸手去拿,她还是害怕,她做事向来谨慎,从来不肯冒险,对待感情也是,其实她不知道,叶安只是需要她一句温软的话,可她却从来吝啬,一直不肯说。
转眼间,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临近年关,年味越来越重,大家都在忙碌着,尽管这几日天空又开始飘雪,也挡不住府里溢出的浓浓年味,而且今年比较特殊,加上叶千染的生辰,府里就更热闹。
这一天,叶千染待在房中弹了一曲《雪之梅》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撑了伞出去走走,天空飘着簌簌白雪,真是雪未融,又添新雪,她想起自入后,几乎很少去后花园走动,也不知那里是一番什么景象,突然来了兴趣,便想去看看,于是顺着花园小径一路走去,目及之处,皆是一片茫茫雪海,往日生机勃勃、百花争艳、绿树成荫的盛况,如今都成了枯木残枝,只剩下墙角那几株梅花迎着风雪吐蕊,远远就能闻见清幽梅香,萦潆绕绕,若有似无。心中一动,穿过满目零落的灌木从,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绕过被积雪覆盖的苍翠松柏,高墙边上的那十几株素心梅,开的盛意姿肆,素心梅不似院中的白梅红梅,心蕊洁白,花色淡黄,花朵上还压着点点白雪,不似白梅清冷,又不似红梅艳烈,又是一番别的韵味。
叶千染在一株梅树下停住脚步,闭上眼睛轻轻吸气,花香馥郁,沁人心脾,心中连日来的烦闷之情一扫而空,正想顺着墙边走到梅树尽头,却恍然发现尽头似乎有人影晃动,还未思考,话已出口,“是谁在哪里?”
那人转身,身上披了一件银白斗篷,身后是侍立的丫鬟,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叶千染轻笑出声,眼睛里却无一丝情绪。
她走上前,盈盈行礼,“小姐。”
是绿斓。
自从她迁去碧荷院之后,叶千染就再没见过她,又或者说她不愿见她。
叶千染扫了一眼她身后撑伞的丫鬟,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色难辨,良久,旋身离开,只是脚步还未迈出,身后就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丫鬟惶急的声音,“姑娘……”
叶千染转身看见绿斓跪在雪地里,丫鬟作势要扶她,也被她一手推开,叶千染面无表情的看她,“你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你这一跪。”
“绿斓多谢小姐成全!”,说完,是深深一拜。
叶千染的目光笑容像水一样淡,语声也无半点情绪,“我六岁溺水那次,你是救了我,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对你好,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尽量满足你,这次也是,我说过,帮完这次,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小姐还在生绿斓的气么?”绿斓垂眸看着地上的积雪,轻声问,雪花斜飘进她的黑发上,瞬间融化。
叶千染挑了挑眉梢,“在你开口跟我说你怀了哥哥的孩子之前,你就料准了我一定会帮你,因为你知道我最欠不得别人恩情,所以当你一开口,我就没得选择,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想做叶家二夫人,而是你利用了我对你另眼相待。”闭上眼睛,语气有点伤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绿斓你是个聪明人,不甘于平凡,我能理解,你不用感觉对不起我,我只是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以后,你我恩怨两清。”雪愈下愈大,叶千染裹紧斗篷,握伞的手,冻的似乎有点发麻,手有点不稳的晃了两下,半滴眼泪,也趁捋发时一并拭去。
“小姐……”绿斓喃喃的喊她,想挽留什么,又明知道什么都挽留不了。
叶千染旋身离开。
透过簌簌而落的白雪,绿斓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陡然一空,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缓缓流走。
叶千染一路绕回竹雪轩,刚进院,就看见卫庄站在长廊前,遥望漫天大雪,她小小吃了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办法绕过爹爹来见她,她已经习惯,也不会去想他是找了什么样的借口。
卫庄见她一人撑伞而来,快步走下长廊,穿过漫天的大雪来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竹伞,目光落在她的眼眸处,她的目光很平静,可卫庄却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他低低的问,“小姐有什么心事么?”
叶千染边走边侧脸看他,“先生为何如此问?”
卫庄温和的笑笑,“没什么,就是感觉小姐好像有心事似的。”
叶千染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睛却没有笑意,“先生多虑了!”,继而转移了话题,“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先生怎么来了?”
卷碧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从卫庄手中接过竹伞时,还没看他,脸就先红了,叶千染瞟了一眼卷碧,继而看向卫庄,却没有说话,直至卷碧收了伞进屋,她才问“你又跟卷碧说了混账话?”
他一脸的无辜,“我没有啊,我只不过问了一句,卷碧你是不是偷用了你家小姐的胭脂,不然怎么越长越俊了,结果她就羞的不跟我说话了。”
叶千染瞪他一眼,一脸无奈,“先生怎么还是如此喜欢捉弄人。”
卫庄的眼睛亮了,“我可从来没有捉弄过你,我对你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叶千染白了他一眼,“先生说这话,可不就是在捉弄千染。”
他还想反驳,叶千染却没给他机会,忙转移了话题,“先生还没告诉我,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卫庄听到这句话,方才又笑了,引她进屋,叶千染不知何意,只好随他进去,卷碧为她解开斗篷,左侧落地屏风前的琴架上,被一块丝帛覆盖着,叶千染看他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嘴角荡起丝丝笑意,“什么啊,还搞得这么神秘。”
卫庄示意,卷碧忙掀去覆盖的那一层丝帛,入眼处是一把通体黑色的七弦古琴,琴身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藤蔓缠绕古木之上,叶千染惊讶的看向卫庄,“这是……”
“西朝靖远公主的绿依!”,卫庄替她说完这句话。
叶千染走上前去,指尖触到琴弦,一股激动的颤憟流遍全身,随意拨弄两下,音色韵长味厚,苍圆古润,一室的绵长之音。
叶千染侧身看着卫庄,眼睛闪闪发亮,“不是说西朝灭亡之时,绿依也随着靖远公主一起消失了么,怎么会在先生手里?”
卫庄低头一笑,“消失的是靖远公主,不是绿依,这把绿依被靖远公主的贴身侍女悄悄带出宫,经过数年辗转,流落江南,被我有幸得见,便把它买下,听说小姐琴艺高超,想把它赠与小姐,不知小姐愿意接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