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染有时候挺羡慕清风,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两袖清风无担忧。她以前跟着祖父外出游历,一走就是大半年,虽然风餐露宿很辛苦,可是感觉却很美妙,她喜欢那种美妙的感觉。待在江南闺阁里的时候,那些话本小说里仗剑走江湖的侠女是她一直所向往的,有时想想现实里的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她就会觉得气馁,她把这些话说给诸葛流云听时,诸葛流云还笑她,说外表看着是个娴静聪慧的女子,没想到骨子里这样潇洒不羁,真是不可貌相。那时候他还说,将来卸甲归田之后,一定会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叶千染听了后很高兴,不是因为可以仗剑走江湖,只为着他这份心意,其实叶千染没告诉他,在遇见他之后,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梦想,她唯一的梦想就是做他的妻,和他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到了隆冬腊月,北方的冬天总是格外冷,北风呼呼的刮着,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大地被裹成一片银白,院子里的几株白梅红梅迎着冬雪开出零星的花来,兴致所致之处,叶千染让卷碧撑了一把竹伞,去院中赏新开的梅花,扑鼻而来的是梅花的清香,白梅清冷,红梅艳丽,两树并开,在银白的世界里装点出异样的美,雪花还在不知疲倦的飘,软丝的白绣鞋踏在皑皑白雪上,发出咯吱的响声,叶千染站在竹伞下,看着满天飘飞的大雪,神情宛如孩童一般。
卫庄撑着一把竹伞,远远望见身披芙蓉色棉斗篷站在伞下的叶千染,即使是侧面,也可以看到她脸上熠熠生辉的光芒,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中闪出一丝微光。
他并不靠近,只是站在一片雪色中定定望着她,是一幅欣赏美景的愉悦,从卫庄这个角度望去,远方是白茫茫的雪海,近处是几支盛开的红梅,竹伞下略点调皮的女子伸手去接天空落下的雪花,身后立着撑伞的小丫鬟,具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直接和热烈,叶千染微微偏头去看,一下就发现了他,看到她的目光,卫庄微微一笑,信步向她走来。
叶千染心下一惊,却示意卷碧赶紧躲开他,自那日和他针锋相对之后,中间也见过几次面,大多数都是他来府中和父亲商谈生意上的事,可恰巧每次都会或巧不巧的撞见她。
这让叶千染很生气郁闷,虽然从心底来说,自己并不像初见时那般讨厌他,但那次他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分,如果再和他有纠缠,就太对不起自己受过的气,所以对于他,她是能躲则躲。
卫庄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眼见她有闪躲之意,他已快步走到她面前。
叶千染被阻了去路,有点不悦,但还是很有礼貌朝他颔首,卫庄黑曜石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我知道小姐心里肯定不止骂我一两遍了!”
叶千染被他说破了心思,不悦的瞪了他一下,谁知他竟然温和的笑了笑,露出和雪一样白的牙齿。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却带着令人愉悦的神气,“小姐这样对我,我才觉得正常,太客气,卫庄反而会觉得受宠若惊!”他说话时邪气的眉毛微微上挑着,漂亮的五官像极了异域的邪教王子。
叶千染没好气的瞟他一眼,语气冷冷的,“不知卫先生有何贵干?”
卫庄再次温和的笑了,“小姐,还在生在下的气?”
叶千染从鼻子哼出声,一脸的不屑,那神情仿佛在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事实是,叶千染的确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卫庄也感受到了。
卫庄朝卷碧抬抬下巴,示意卷碧把手中的伞递给他,叶千染递眼色给卷碧示意她不要,可已经晚了,卫庄已经从卷碧手中接过伞,和她共撑一把伞,而把自己伞留下。
叶千染看着卫庄阴谋得逞的得意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卫庄总是给她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和他在一起,她仿佛什么都做不了主,只能由着他顺着他,这让她感觉很不好,很想避开他。
“看小姐这神色,说明还在生气,卫庄给小姐赔礼道歉可好?”卫庄一脸好脾气的问,眼睛里满是殷切和热烈。
叶千染听他语气软下来,心里的冷劲也缓了一点,但仍旧没给他好脸色,冷冷一“哼!”,是爱答不理模样。
卫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表情有点刻意讨好的意味,但话却说得理直气壮,无半点委曲求全模样,“要不这样,我答应小姐一件事,权当给小姐赔礼道歉,只要小姐说得出,天上地下,卫庄一定竭尽全力为小姐办到。”
叶千染这才斜过去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语气仍是冷冷的,但明显比之前缓和多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卫庄听她这样问,猜想她的气已消了大半,露出轻松的笑意,“我虽然不是好人,但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小姐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劝小姐相信我,相信我只会有好处。”
叶千染撇了他一眼,立刻反唇相讥:“你上次答应我的事都没有做到!”
卫庄轻轻转动手中竹伞,落在伞面的厚厚白雪,飘洒着落下,卫庄假装叹息“上次的确是在下不是,小姐把它忘了吧,卫庄可不想因为这事破坏了在下的形象!”
叶千染立刻想嘲笑他,“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自己的形象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先生忽冷忽热的态度真让我受宠若惊。”
卫庄抬起未撑伞的左手放在唇边,假意咳嗽,声音极其不自然“那天…我心情不好,说话…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叶千染微微撅了嘴,对这个答案很不满,“先生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吗,我明明感觉到先生是故意的。”
“的确是我心情不好,一时没克制住把气洒在小姐身上了,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是吗,我不相信。”
“是真的……”
“……”
“……”
雪越下越大,他们渐行渐远,卷碧一人撑着竹伞,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她那可爱的小脑袋似乎正在费力的想着什么,她犹记得两个多月前,小姐怒气勃发的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嘴里不停的诅咒的名叫卫庄的人,发誓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的情形…让她有点无法理解。
其实叶千染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卫庄之与她,好像什么都不是,又好像什么都是,虽然平时在他面前,叶千染都刻意装成很讨厌他,但其实心里面,她并没有多讨厌他,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或者三教九流的阴险小人。但卫庄似乎并不能单纯的用君子或小人来定义,他时好时坏,时君子时小人,神秘,邪气,冒险,潇洒,刺激,不守成规…诸如此类的东西交织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就像是异域的邪教,明知道不可接近,却偏被它的神秘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