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说朝廷的削藩政策终于确定下来,皇上选择张景和朱泰的意见,先削齐鲁燕赵楚齐周,把宁王和靖江王放在最后,这不单是因为宁王和靖江王的兵力最强,主要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把柄留给朝廷,皇帝害怕出师无名,所以慎之又慎,才决定启用朱泰和张景的主张。
自此朝堂之上的两派之争,彻底结束,削藩开始步入正轨。
清风说他父亲一向看不起朱泰迂腐样子,现在皇上接受他们的主张,心里多少有点不好受,但好在父亲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过了几日也就过去了,现在正忙着和皇上商讨用什么名义削藩,流云又有护卫京畿的重责,家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闲人,连十岁的小妹落雨都整天嘲笑她,说他不务正业。他很是无奈,要不是为了参加叶安的婚礼,他早就走了,搞得现在灰头土脸,这些都要算在叶安头上,他还说等走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的敲叶安一个竹杠,这样他心里还会平衡点。叶千染总是会笑他像个小孩一样,他也浑然不在意,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深秋九月,百木凋零,百花凋谢,秋风簌簌的吹着,院子里的几颗枫树,树冠茂密,树叶渐渐变成深红,远远望去就像红衣女子脚下衬着的红云,艳丽到眩人耳目。
在没有风的日子里,叶千染会携着卷碧和绿斓,到树下弹琴,脚下踩过枯树叶,咯吱咯吱作响,那一树火红衬得她美貌更加锋利。
哥哥偶尔也会来找她下下棋什么的,偶尔也会和绿斓说几句俏皮话,叶千染敏感的察觉到,绿斓自那日为哥哥挡了一下之后,哥哥明显待她不同,这也无可厚非,只当哥哥是为了报恩,但更多的时候,哥哥都是在忙着婚礼的事情,婚期一天天将近,他也忙碌起来,来找她的时候,也越发少了。
重阳节的前两日,莲心再次来到叶府时,叶千染正坐在池塘边上喂鱼,彼时荷塘边上的秋菊开的正盛,红黄白绿紫,在秋风摇曳生香,叶千染着一袭烟罗紫衣,裙边绣着纷飞的蝴蝶,袖口处有暗纹,风吹起过腰的长发,在秋风中飞舞,莲心朝她笑笑,只觉得年轻真好。
叶千染和她坐在亭子里,天空湛蓝,鸿雁高飞,远处的枯树叶在风中飞舞,莲心执起杯子,垂眸看着杯橼,缓缓开口“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叶千染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莲心有点诧异的看着她,“告诉他以后,他就不会觉得对不起我,他就会全心全意的接受你,这样不好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得?”叶千染微微蹙了眉,纤细的手指轻轻扣着石桌,淡淡的问。
莲心怔住。
“虽然我很想让他忘了你,但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不想插手,更何况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和你亲自告诉他,根本就不一样,我不想利用这件事,但是也不想被你利用。”
莲心低头笑出声来,抿了一口茶,“虽然之前和小姐打过一次交道,但也没觉察出小姐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漂亮一点,家世好一点,可天底下漂亮又家世好的人何其多,虽然知道我对于流云已是过去,但心里终究有点不甘心,现在看来,倒是我低估小姐了!”顿了顿,她又续道“我的确存了一份私心,心想由你告诉他,他对我的怨恨或许会小点,甚至有可能会怨恨你,毕竟打碎一个人心中的完美是件很残酷的事,现在看来,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仅漂亮,还十分懂得把握人的心理。”
叶千染笑笑,手指沿着杯缘画圈,“夫人和我,半斤八两而已!”,莲心笑出声来,“跟小姐说话,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和小姐成为朋友!”
“求之不得!”
重阳节的前一天黄昏时分,天空下起了蒙蒙秋雨,打在九月苍竹之上,远处的钟声透雨幕飘到耳边,叶千染站在长廊下,淅沥的雨滴,溅湿了烟罗紫的绣鞋,她浑然不在意,手心里握着莲心临走时,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时辰和地址。
叶千染的手心微微有了虚汗,再次打开字条,字迹清晰可见,明明只是几个字,明明已经看过无数遍,她却还是看了很久,一阵风吹来,纸条翩然飘入雨中,像飞舞的白蝶,她怔怔的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吩咐卷碧准备马车和雨伞。
那地方在西郊,竹林掩映之下,是被篱笆圈起两三间茅草屋,脚步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咯吱咯吱响,卷碧为她撑起一把紫色油纸扇,和她的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像落在苍翠中的一条紫绦,秋雨打湿裙边,她也毫不在乎,篱笆木桩中间修建着一扇竹门,竹门半开,叶千染踏着雨点一步步走进去,院中种着各色花草,菊花开的正盛,叶千染转身望向来的方向,果然可以看见青翠远山,真是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菊花从中,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还在翩翩飞舞,临近草屋,扎着一个秋千,花架被篱笆桩上引过来的夕颜缠绕,可以想象,这茅屋的主人有多么用心,叶千染的手指微微有点冰凉,闭上眼睛,她似乎可以想象出,带着明亮笑意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身后是青葱锐气的少年,心里像是被针扎一般,诗经里那些美好的男女相恋的场景,都化成了同一对主人公,五年的莲心和流云。
这是清风口中,莲心和流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心里那粒沙子,被无限扩大,眼前略过他们这里相拥相抱相戏相知相吻,低声的温软细语,浅浅的温笑,她突然觉得踹不过气来,莲心…,叶千染唇边狠狠的逸出这个名字,手指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襟,嘴唇被咬的殷红,“你非要如此折磨我吗?”
远处传来轻微脚步声,叶千染转身进了茅舍,三间茅草屋相通,只用了竹帘隔开,叶千染旋身进了最左边的一间。
叶千染侧身贴着墙壁,从窗户向外望去,烟雨蒙蒙中,诸葛流云一袭白衣撑着竹伞而来,这么长时间没见,他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清冷的眉眼没有一丝表情,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千染听见他进屋的声音,听见他合伞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想要走出去,卷碧却一把拉住她,向她示意,烟雨蒙蒙的窗外,莲心一袭少女装扮,撑着微青竹伞出现在眼帘。
叶千染紧紧按着胸口,心里原来模糊的东西突然清晰起来。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在可以在此时走出去,把下面会发生的事情阻挡在这一刻,但感情却不允许,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没有人阻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茅屋里静的可怕,窗外的雨声沙沙,风声携带着微凉的雨丝扑在脸上,卷碧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小姐,她表面平静没什么情绪,握住她的手却很凉。
外间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是他的声音,暗哑的声音叫出那个名字像是苍老了十岁“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