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进去吗？
她第一千零一次问自己。
夜幕终于降临了。
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起。
贺家屋子里的灯光，也透过窗户，远远地散落在夜空中。
那应该是二楼，一楼有树木遮住，看不清楚。
班恕之抬头，怎么没有发现三楼的灯光？按理说，在这个角度，是正好能够看见三楼的客厅窗户的。贺飞云就算不在客厅，直接回房间，也应该会开着客厅的灯的，他总要从客厅经过。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吃过晚饭，照样的不会和贺在尚说什么话，顶多跟阮嘉莉闲话几句，就回三楼去的。可是，三楼的灯光，为什么迟迟还没有亮起？难道——难道——贺飞云他还没有回来？
班恕之瑟缩了一下，虽然夏天的夜晚只是凉爽却一点也不寒冷，她还是觉得有点发抖。
脚都在那水泥地板上来回行走一万遍了。她也不知道累。
贺飞云，他回来了吗？她要不要进去找他？也许他还没有回来？要不要，她先离开？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一簇刺眼的灯光照了过来，汽车的紧张急刹声也在空气中突兀地响起。
班恕之就像舞台上的演员，突然被一簇探照灯笼罩，并定格在那里。
她僵直着身体，望着贺家大门的方向，没有回过头来。
贺飞云的车。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
周围的房屋，仿佛变成了外星世界的岩石，没有一丝声响，在彻底的黑暗中显得阴深、恐怖。
脚底下的路面，却又好像火山口的熔岩，正在被强大的力量吞噬，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软化塌陷，班恕之以为自己已经跪了下去，或者是，陷了进地底里。
可是她还能看见她自己投印在灰白围墙上的影子，被斜照的汽车灯光拉得长长的影子。
她以为自己印在墙上了，或者是钉在地上了。
寂静……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
那簇灯光突然灭了，一个人朝班恕之跑了过来，紧紧地，一把抱住班恕之。
班恕之感觉不能呼吸了，她就像一只小绵羊，被吞进了老虎的嘴巴里，没有空气供她呼吸，浑身也被钳制得不能动弹。
老虎鼻子里喷出的热气，都吹在班恕之的头发里。
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她感觉到了有冰冷的液体，顺着她的颈脖，流进了她的背脊里。
是贺飞云，他，哭了吗？
班恕之试着挣扎了一下，贺飞云却已经放开了他的手，面对班恕之站着。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幽深、黯淡，如一口古井，如一片深渊，有很多东西沉浸在里面，表面却又波澜不惊。
他看着班恕之，黑色的瞳子，慢慢地闪出光亮的火花，如夜空中的星子，灿然如炬。
然而他俊秀的脸很干净，很严肃，没有任何的水迹，让班恕之怀疑她刚才背后的凉意，是一种错觉。
“班恕之？”他似乎是想确认似的问。
“是。”她弱弱地应了一声。
他用双目牵引着她的目光，不让她再逃避。
“为什么回来？”
班恕之不出声。
现在直接告诉他，是不是合适？
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表达，这所有的一切？
虽然之前想了一千次一万次，可是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去哪里了？”
班恕之虚弱地望着贺飞云。不知道该先回答他的哪一个问题。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贺飞云倾身低头，伸出双臂，再次把班恕之纳入在怀抱里。
“班恕之。”他说，“不准再离开我。”
深夜。和悦花园酒店，贺飞云的专用套房。
昏黄的壁灯光笼罩着贺飞云瘦长的身影，他独自站在漆黑的大落地玻璃前，两手插在裤管里，背对着房间里的一切，面向窗外站着。
班恕之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独自坐在贺飞云后面的深褐色布艺沙发上，安静地陈述着关于庄玉树的故事。
贺飞云完全不出声，只是入定一般地站着。有一瞬间，他的手在裤管里摸索翻找了片刻，似乎是想找一支烟，但是没有找到，他并没有吸烟的习惯。
寂静。当班恕之讲述完毕，房间里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良久，班恕之才又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希望你能去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
贺飞云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班恕之一直是背对着贺飞云坐着的，面向沙发前的玻璃桌子。桌子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可是右上角的一个点上偏偏反射出壁灯的亮光，显得十分刺眼。
“请你考虑考虑，庄玉树她，毕竟是因为你才回来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陆小羽懊恼地望着面前的倾盘大雨。
又是下雨天。这个夏天怎么这么讨厌！
她站在陆氏公司的大门口，看着人们一个个地流出公司大门，向外走去，没有办法，只好撑开雨伞——有了上次的教训，现在的公司门卫，在下雨天一看见没有拿伞的员工从里面出来，就一定殷勤的拿出雨伞来递给对方了。
陆小羽倒是不担心会淋雨，她是心疼自己的鞋子。今年雨下得太勤，她那本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鞋子，已经坏了一双了。现在这双，估计也快要报废了。她是个勤俭惯了的人，一向少置衣物，对每一双鞋子每一件衣服，都很爱惜。现在这个天气，却好像偏偏要与她作对。
倒霉！她心里想着。一路小心地走出公司门前的小庭院，尽量不要去踩那些积水的小坑。
好不容易走到几百米外的公共汽车站，陆小羽钻进人群拥挤的候车亭，关上雨伞，掏出提包里的手机——从刚才它就一直在响了。
有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正是陆小羽要乘的那一路车。周围的人们抢命似的逼着涌了上去。陆小羽因为掏出手机点开来听，快不过人家，挤不上去，就独自一人留在了亭子里。
她干脆安心地听电话：
“喂，爸爸！”
“哦，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这边手头上的工作还有一点就完成了，我弄好了就回去。”
“你别心急，我知道确切地点了，很容易找的，你等我回去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放下手机，她看见陆沛丰的车子竟然停在面前，颇有些惊讶。
“上来。”他摇下车窗说。
陆小羽连忙摇头：“不用了，谢谢陆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今天到我们家吃饭。”陆沛丰说，并打开了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
“这——有什么事吗？”陆小羽说。
“我妈想见你。”
陆小羽笑得有些尴尬：“伯母，真是一个好人。”
后面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在陆沛丰的车子后面猛按喇叭。
陆小羽看见阻塞交通了，连忙钻上车子，关上车门。于是陆沛丰的车子就立即向前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