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苏辙开口道:“王爷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若论诗词,还是王妃知道的多些,叫她来取,更好些吧。”拓拔一面说着,一面仰头,天边红霞满天,落日西陲,已经是傍晚了。
远远的,影影绰绰可见一处市镇。
铁甲军人马众多,自然不适合到人多的地方,面前的一处空旷的山地,正适合休息。
拓拔玄对着身后挥一挥手,兵士们便齐刷刷顿住了脚步,陆翊策马去安排人扎营。
苏辙道:“眼见着离燕都近了,我想去买些东西,回去送人。”他一向心细,交朋好友的,几乎每次出门都会带东西回去。
“我也一道过去,左右今天休息得早,没觉得累。”
虽然是个小市镇,人却不少,买卖兴隆,已经这个时候了,道路两边还时不时的可见小贩的身影。
两个人把马匹留在外面,一身便衣,进了镇子。
一家珠宝店外,苏辙顿足,拓拔玄望望他:“怎么,买给意中人么?”
他年过三十,看上去随和,实际上却眼高于顶,喜欢他的人不少,却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苏辙没有言语,却迈进了店门。
拓拔玄随后跟上,心里却一下子想起了苏染儿―没有意中人,但是他还有个妹妹。
精致的不摇,虽然不是有多昂贵,却也精巧雅致,关键的是,燕都里没有这样的款式,苏辙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就要这一只了,替我包好―对了,拿两支吧。”
拓拔玄微愣,意外的脱口而出:“另外一支送给谁?”
“送给王妃吧,我见她没有多少首饰。”
的确,在府里的女人里,最属久久寒酸,钗环珠饰,只是那么几件,少得很。
忽然又想起那次宫宴,自己质疑她和辰妃的关系,处于试探,把莫初晴送她的那支簪子刻意折断,只是她并没有丢掉,修理了一下,还一直继续戴着,很喜欢的样子。
这么想着,目光就不自知的扫量起那些琳琅满目的簪子来。
出了店铺的门,拓拔玄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只知道带兵打仗的自己,竟然会买这种东西送人,也许,那个曾让他恨之入骨的小九,已经代替了染儿在他心里的位置……
归来时,大街上,已经罕见人际。
“王爷能放下心结,总是件好事。”苏辙的语气里含带着淡淡的忧伤。
从本意上讲,他当然更希望自己的妹妹离开那个死寂的太庙,重新活回来,可是,那般固执的妹妹,怕是认准了一条路,一辈子也不会回头了。
都只怪,她太善良,太爱委屈求全,殊不知,她的牺牲,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她敢于拒绝,拓拔啸天未必会动她,如果她能够忘记,拓拔玄有一千个法子救她出来,可是她,却情愿在青灯古佛下苦度余生,不给他这个哥哥一点机会,不给她昔日的爱人,留一点余地。
表面上,她只是对自己残忍,实际上,她是对所有爱着她的人残忍。
拓拔玄苦等她八年,都没有等到一个想要的结果,有什么理由,让他继续等下去?
“苏辙,我实在是不想活在她带给我的阴影里了,太累。”
“我懂,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却不给我机会照顾她。”
“我真的是不介意她的过去,真的不介意,那都是我的错,只要她肯给我机会,我会加倍的补偿,可是她,一次次的拒我于门外。”拓拔玄艰难的开口,眉头紧紧的皱起,一面指点着自己的前心:“她的软刀子,很伤人,我恨不得让她在我这里捅进去,也舒服些。”
苏辙叹了口气:“对不起,都是她太过固执了,让王爷郁郁了这么久。”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沉默着。
路边,正在收摊的两个人,正饶有兴趣的谈着什么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听说,那个王妃死的很惨呢,雪崩啊。”
“可不是,好在孩子没事,总算给玄王留了条血脉。玄王爷可是我们北齐的擎天柱,没有他,哪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是啊,总算是有了后了。”
“我听说那个王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彪悍着呢,竟然还会帮着袒护红杏出墙的主儿,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王爷亲生的呢。”再听下去,就愈发的不靠谱了。
拓拔玄一愣,苏辙一惊,同时都转过了身子,却谁都不发一言,两双眸子里都闪烁过嗜血的凌厉。
方才那些些话,明明都听得真切。
两个说话的人搞不清楚概况,却都感知到这两个人得不比寻常,怕会无端的惹祸上身,紧忙的就要离开。
拓拔玄近前一步,抓住其间一个人的袖子,一张脸铁青着:“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月色下,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依旧疾驰着,夜风骤寒,夹杂着零星的雪片,瞬间在骑马人的身上罩上一层白色。
拓拔玄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么没日没夜的跑了多久,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水米未进了,更不记得苏辙和龙鹰是什么时候给他甩下的,他只知道,前面百里开外,就是燕都城了。
之前的迫不及待一下子变成了踌躇不前,一声战马的嘶鸣声中,他停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燕都城,承载了他近在咫尺的伤痛。
他花了太久的时间去缅怀过去,好不容易有了面对爱情的勇气,可是,这么快,就已经一场春梦了无痕……
他之前还怀疑,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的谣传,特特的跑去县郡衙门问,才验证了一切都是他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记得离开时,她对他说:“带我一起好么”
他当时回绝的干脆―如果那时,答应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可是,此时,后悔也是晚了。
身后,马蹄声响,苏辙两个人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到了近前,勒住了缰绳,相互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玄才又策马扬鞭,三人三骥,飞快的进了燕都的城门。
玄王府上下,一片惨兮兮的白。
耶双儿一袭孝服,迎出府外,脸上的泪痕未干,一双眼睛又红又胀,一面还在抽抽搭搭,悲伤过度的模样让人难以生疑。
拓拔玄冷冷的睇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绕过她进了府门。
芷兰苑里,一口上好的棺椁停放在前厅正中,灵秀和柳敏之带着一众丫头婆子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见了他进来,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拓拔玄缓缓地拾阶而上,点燃了一支香,插好,冷冷的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姐姐是死于雪崩,不过好在孩子安然无恙,王爷一定要节哀才是啊。”耶双儿急忙道。
“我没有问你,我在问敏之。”
耶双儿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
柳敏之声音嘶哑:“王爷,姐姐她的确是雪崩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