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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改妆问信

见语凌烟忙便答:“锦字何难寄五羊?姐若有书奴肯去,岂须鸿雁为传将。”丽姐听言称:“假事,莫来懵讲恼人肠。广东此去迢迢路,你点传书与白郎?”凌烟笑谓双娇姐:“此情我岂不思量?在娇心所忧疑到,不过谓奴系个女人行。我想白生嗰日传珠事,曾把身来扮女妆。今若为娇归探佢,做乜我就唔能改扮做儿郎?哩下娇若修书教我去,只须换了女衣裳,变做管家阿叔仔,为娇回粤探端详。道途若有人盘问,我就话系裴府公差转故乡,关津谁敢轻拦阻?任我优游道路长。”

二娇听罢多欢喜,就整男衣来换佢红妆,着起行前齐看过,都话:“睇来真系似儿郎。”丽娇忙把书修便,又共凌烟细讲量:“妹呀,此去途中须谨慎,第一眼角机关要在行,言谈妹你须珍重,逢人第一莫猖狂。自己身家须体理,第一怕人窥破你行藏。重有茶饭衣衫须着意,妹罢出途唔比在兰房。”心忙意乱何娇姐,叮咛又见佢声扬:“此去见他如有事,妹你同人就到我家堂。等我共起丽娇心好落,莫来朝夕挂心肠。若系果然遭着贼,果然已死在鄱阳,妹你须把纸钱买几叶,将来烧畀我才郎。嗰封书亦都烧了,亦就如同系祭章。望空把佢魂儿祭,叫佢魂随你到我香房,叫佢就时寻我去,免得佢孤魂独自叹凄凉。”

开匣便揩银一百,将来称出做行囊。二娇嘱咐都停当,捱来寒夜已天光。

旅邸逢生

凌烟时即抽身起,匆匆忙便整行装,轻将雨伞挑包袱,便别双娇赶路忙。宿水餐风朝复暮,雪山历遍路途长。一朝行至扬州地,只见柳媚花明春又芳,日暮歇身投客舍,孤单真亦觉凄惶。灯下坐来闲听语,忽闻隔壁客商量,佢话:“我自广东来此处,水路经余已好长,明早又往京邸去,你话迢迢何日歇游缰?”

凌烟一听如斯语,便向灯前细一〈目庄〉。唔想就中见个人如玉,正系生同雪桂细商量。唬得凌烟心一跳,遂轻移步到生旁,默然死把人来睇,白生时又说声忙:“此位睇来真面熟,与我莫非系同乡?”凌烟见说微微笑,就话:“相公何故便相忘?新转仆卿裴察院,佢原系我主人行。今因爷欲寻佳婿,故此叫我传书回候秀才郎。”怀里便将书取出,交生接阅喜如狂。

二荷奉书

白秀才几下:

早秋一别,倏尔冬残。每望关河,则猿马奔驰,如逐水云烟树而东归羊石也。虽然此相思旧调,何足云愁!独是变故中闻:传者谓君至鄱阳,忽遇绿林奸宄;剑消侠气,徒思听鹤华亭;水没芳魂,已学骑鲸采石,而千金之子,竟尔兰摧玉折,死于盗贼云。荷等闻言,为之恸绝;心若火燃,何止玉肌减去;肠如刀割,岂惟金钏松来;呼天洒血,倒地消魂;即欲殒弦七尺,报我相知。但间关险阻,道路悠长,传闻莫据,人言未敢轻信,是以延息偷生,特遣婢子凌烟,变妆易服,持一尺书,航海梯山,走数千里路,到访真假,俾知明白。如其然,则来札聊作挽章,酌水陈刍,命招魂于海畔;披风戴月,祈返魂于闺中。然后荷等舍身相从,夜白孤冷,谅不致君寂寞也。如或否,尔则寸言慰候,聊写子思,千里如期,请脂尔牵庶,兼葭入室,免咏伊人,则喜甚幸甚!临书怅然,笔下神飞,谨启。

愚妹二荷 裣衽百拜

生见此书惊复笑,佢就睇实凌烟来唤:“我娇娘!怪得面部睇来相熟极,谁想就系妹你传书来扮作男装。”凌烟带笑低声道:“秀才休要咁声扬,哩下请把别来情与事,从头且说我知详。”生言:“自姐来京后,害我相思无日不牵肠,走科唔中犹闲事,唔想招亲又遇蔡都堂。话我却婚唔顺佢,就把我秀才问了出宫墙。此时我觉无聊甚,因就寻娘别故乡。半路果然遭着贼,几乎杀死在鄱阳。行李随身衣共物,尽行劫得一精光。更兼一个苍头仆,着他捉去实堪伤。小生幸借娇洪福,脱逃走落水中藏。贼人过后方爬起,空系得存雪桂在身旁。束手大家无计策,只话沿途卖字去寻娘。谁想天生光棍唔该死,偶遇一个知友为官在豫章。携住官衙唔肯放,叫我选佢诗文发梓向书坊。因此延缠多日久,哩下脱身才得整行装。独系我地遇贼无人见,做乜佳人亦得晓其详?”凌烟笑道:“因阿蔡,传声来到我家堂,话君半路遭如此,所以两娇亦晓得其详。”

白生听得心疑惑:“之枚何以得传将?莫是佢心怀妒忌,使人杀我在长江?不然人各都唔晓,凶声偏系佢知详?”凌烟道:“我双娇姐,亦疑阿蔡起无良。晚又得君书信到,说君犹未整游缰,娇时疑信全无定,故此差奴来访你行藏。”白生听语吟吟笑,就话:“累娇辛苦路头长,粉骨正图他日报,只系现今揩乜可酬娘?”凌烟笑答书生语:“辛苦何劳挂在肠?明日你往京上去,见到我地两娇娘,嗰时成就终身事,或者下怜我亦赖余光。”

此际白生听语罢,芳情只觉尽飞扬。遂轻扶着凌烟道:“妹罢请先一饭亦何妨?哩下更阑夜静人皆睡,望把桃花赐阮郎。”凌烟听罢羞还愧,佢就把手频推致语忙。就话:“我家两位千金姐,与君犹未结鸾凰,哩下秀才要我来如此,只怕弥天大罪不能当。况且上下尊卑原有分,秀才何得咁轻狂?”话得白生无语答,只觉词严义正凛如霜,便将猿马来收住,空系细共闲谈过夜长。

京遇紫娘

晓来生便抽身起,只话就整行装上帝乡,唔想凌烟辛苦唔经惯,忽染风寒病在床。生忙歇下来调治,更就病敲月几始平康。好来时就逢初夏,遂共登程赶路忙。

山水历穷千共万,匆匆不计马蹄忙。行里忽传京已到,此时日落已无光。凌烟因对生言道:“明朝就得见娇娘,此去我家唔远了,不过两三铺路这般长。今已夜敲难走动,唔时直到我家堂,等你立刻就同人叙会,大家欢喜说衷肠。”白生笑谓:“凌烟妹,次日随之就见娘,只系今晚点能捱得过?返城即欲会红妆。”

向前正欲来求宿,忽听一人从后叫声忙。就话:“青友相公来唠吗,做乜过门唔入我家堂?”大家时就回头睇,唔想见系故人所用一梅香。生即开言称:“嗳呀!妹你因何到此方?你家紫玉贤娇姐,如今莫是已从良?”丫鬟见说称:“唔系!相公想是未知详。我地紫娘自你来京后,就遇佢家亲叔到寻娘。那时备得千金价,赎转蛾眉返故乡。只话你说来京娇又转,相逢从此好商量。谁想日望你地唔见到,佢就引人无日不悲伤。天赐我今相遇着,正好到我家中去会娘。”

此际白生欢喜极,就时同入佢华堂,进到中厅轻坐下,丫鬟便去报红妆。紫玉就从灯影里,盈盈出见白家郎,睇着白生忙挽住,就话:“嗳呀!你地好个黑心肠!咁久你往何处去,做乜今日方才到此方?”生言:“别久深知罪,只系有些难怪我怜香。”

遂揩路上终和始,逐一从头说与娘。听语紫娘深叹息,白生时又启言章。叫声:“我的贤娇姐!做乜一身尽着孝衣裳?”紫玉接言称:“不幸!我家叔父已身亡。自赎我回方一月,谁知一病就无常。哩下仅存一弟年三岁,共起婶母恹恹病在床。薄命却怜真似叶,教人记起好心伤。”语中忽见梅香婢,盛来茶饭到中堂。生随大家同食过,挑灯又共诉衷肠。只见紫娘含着泪,欲语还停暗自伤。

白生见得人悲咽,佢就致语频频问紫娘:“妹罢今宵聚会宜欢喜,做乜对我反成咁断肠?”紫玉见生如此说,开声只得话知郎。就话:“你因两个如花女,相寻不惮路途长,谁想玉人已被流边外,哩下空空亏你为她忙。”

闻变悲伤

生听语,固难禁,就系凌烟、雪桂亦伤心。两人遂即齐声问,紫玉将情便细陈。就话:“裴姐老爷官太仆,骨鲠从来是直臣,因见太师严阁老,专权误国与欺君。一本就将他劾奏,数他十罪去批鳞。谁想忠论少为天所佑,反使当今怒生嗔。下旨便云:“裴亦度,妄进封章谤大臣,便着锦衣笞一百,发从边外去为民。”太师时又传钧旨,吩咐裴家宅内人,半个都唔容坐轿,步行立即要抽身。可惜两娇当此际,便就抛头露面向边尘,况且鞋弓袜小唔行得,你话此时谁不痛伤心?今已去了三个月,如何君尚未知闻?”

白生不听情犹可,听了几乎气绝魂。歇有半时方稍定,方才和泪把言陈:“想我辛苦为娇来到此,只话共姐团圆有日辰。谁知娇已遭奇祸,迁谪边关我未闻。总系我在途中多阻滞,所以迟敲唔得见娇身。唔时我见娇蒙难,舍身亦要救佳人。哩下我正到来娇已去,叫我白莲何等见伤心!”讲到不堪愁欲绝,佢就哀哀难禁哭声频。

紫玉睇来唔舍得,就时行近劝生云:“英雄不洒离情泪,请郎唔在苦伤心。想来若要重欢合,万事都凭你一身。今若把身来气坏,你就锺情似海有谁闻?”凌烟时更多凄惨,界破桃花尽泪痕。忍气对生忙亦劝,就话:“秀才须听紫娘陈,哩下我姐大冤唔得雪,想佢心上专思你救人。今你正该施妙策,去救娥眉转故林,定教合浦珠重返,方显风流人大有才能。”

生听两人言共语,忽然收泪叫声频:“记得去年春月夜,梦来曾见小青身,与我并头花一朵,佢话:‘轻盈惟此可酬君。’并话此花还仗扶持力,中途怕有恶风侵。叫我莫似汉元多薄幸,琵琶由佢泣边尘。此时只话春天梦,揩来亦就便抛沉,到晓偶然溪上去,踏青得遇两佳人,闻娇俱以荷为号,便知梦应在娘身。独系恶风共起琵琶语,一流开解总唔能。谁想于今灵验了,果然都合梦中云。恶风便是严如岳,琵琶就是两钗裙。今日贬从边外去,正系玉颜啼泪湿胡尘。哩下必须仗我扶持力,方才救得姐回身。若非你地来相劝,我亦险些忘了这原因。”凌烟时见生称说,就话:“事皆前定果然真。然则紫娘共我先间语,实非劝错你们身。”白生时又忙言道:“我地明朝就有好思寻,岂话我系薄情空说谎,竟无良策救佳人。”

遂把心肠来打硬,绸缪细共紫娘陈,捱来直到天将白,又唤凌烟嘱咐云:“我今要进京城去,探将消息便回身。睇你老爷近日凶和吉,好来共你去跟寻。”语罢就时呼:“雪桂!共入京城访事因。”

特荐平辽

愁既重,步偏轻,一路如飞已到城。就入都门来一看,只见宫阙巍峨逼太清。处处绮纨连甲第,家家箫管奏升平。正系花收帝里全如绣,玉砌侯家半似琼。富丽行来看未尽,前头喝道忽传声,共说状元归翰苑,故此辟除行道把尘清。

生时见得人回避,只着行埋步暂停,把眼便将人睇下,唔想嗰个状元就系若云兄。一见白生忙下马,携手依依便叙情。叫语:“别兄多日久,畀我怀人长夜梦魂惊。”生遂接言回语道:“相思我亦恨难胜,别后好多愁苦事,等我少刻从头说你听。”遂即共归官署去,大家细诉别离情。彼此言谈犹未了,凑巧公人持报入中庭。说称:“虏犯边疆急,长驱已破几州城,捉去多少男和女,遍野悲啼不可听,威势只今同破竹,声言就要犯神京。万岁因忙传圣旨,集齐文武列朝廷。宣猷共议平胡策,哩下请爷就要急登程。”若云时得君王召,别生遂即入通明。

生时独坐官衙里,眼想心思忽自惊,暗谓天骄今犯界,打崩边外好多城。黄金红粉皆驮去,尽数长驱到虏营。只怕裴府两娇今亦虏,如今怎不愈关情?正系生为多情沉苦海,死因无计破愁城。哩下点得貔貅兵十万,等我揩将胡虏尽降平。归来不问封侯印,惟向君王觅爱卿。心中正在思疑处,只见若云回转笑盈盈,就话:“弟适别兄朝上去,会同文武众公卿,大家共议平胡计,纷纷持论在丹庭。议战议和都乱了,总系皮肤之论不堪听。总系富贵自来多惜命,所以维持君国少忠诚。想我不才自系承天宠,未有涓埃报圣明。哩下独使至尊忧社稷,算来未免负生平。因想我兄多伟略,好似小范胸藏百万兵。便向君王来启奏,荐兄才略鬼神惊。箧中夙有安边策,定剪妖氛定太平。弟时保奏兄除虏,所以喜动天颜悦圣情。圣上只今谕所请,我想丹书亦就到来迎。等你统兵好把狼烟灭,救取双娇转凤城。”

白生闻说言多谢,只见凤诏传呼果降庭。生遂整衣来面圣,君王一见就传声。玉音下问平辽策,生就对文一一极分明。一桩一件敷陈去,真系练达翻疑是老成。当今闻之多喜色,就话:“异才生果是奇英。”便授职方兼赞画,统领貔貅去大征。

白生时得君王命,练将操军便起程。正系宫外不闻天子诏,帐中惟识令公名。白生出师将一月,威行到处尽传声,共道将军年少多谋略,愁却番邦闻威胆尽惊。

功成拜访

停语白生征虏事,且言裴府近来情。

绿野自从遭贬谪,携将家眷到边庭。就在保安州境地,赁将茅屋住娉婷。时因近界多烽火,佢就远寻山舍共潜形。

一日凉秋逢九月,丽娘撩起望乡情。开言便对何娘道:“姐罢近来凄楚实堪矜,记得我地在家前两载,你话笙歌四季几曾停,珠围翠绕欢无限,点想今朝致到咁飘零?自家命薄该如此,只系累你同心觉不应。”映姐接言时就答:“做乜我姐揩来出此声?有祸同当福共享,这个原来理所应。你我岂须分论此,只系白生事务正关情。凌烟自从传书去,计起如今九个月零。想人若系身还在,亦共凌烟到了京。若闻我地身遭难,你话佢地何等痛伤情?正系文姬远嫁昭君塞,千古琵琶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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