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李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觉得几天没去医院了,就锁了门,给处长打了个电话,说要到医院看望看望大孙,处长只说别耽误了公事,还让小李代问大孙好,没再说别的什么。
小李刚一下楼,就看到司机韩爽开车奔了过来,见了面忙不迭地就问小李:“喂,我说哥们儿,上次我托你办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小李一头雾水地看着韩爽,不知道这小子在说什么。“什么事情啊?我还能办什么事情,你别拿我开心了。”
“喝!你小子也会耍滑头了,是不是?别跟我逗闷子啦,就是我让你搞的土鸡蛋呐,我可是急等着用呢,上次不跟你说了嘛,你怎么当耳旁风呢。”韩爽不满地说。
“哦,哦,是这个事情啊。记得,记得,你老兄托我的事情我还能忘记喽?”小李边想边应承着,他记得上次跟老钱吃饭的时候,他曾请教过老钱,若有人求办事,而那事情又不太容易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老钱只告诉他不要轻易回绝,要多想一想办法,找个理由,但那理由要尽量合情合理,让对方看不出什么破绽才最好。
“这还差不多。怎么样了,搞来了吗?”韩爽跳下车,问到。
“嗨,搞什么搞哇,你不知道现在正闹什么病呢吗?”小李一本正经地问。
“啥病啊,你别吓唬我,我可胆小。”韩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扶住车门站好,睁大眼睛看着小李。
“你这个人呐,简直是不读书不看报,你没看新闻吗?禽流感啊,甲HN1型的,据说得了就没治。这么跟你说吧,你跟我说了那件事情之后吧,我当天就给那村长打了电话。你猜村长怎么说?”小李故意卖了个关子,用眼盯着韩爽那双小眼睛。
“他说什么?”韩爽问。
“那村长说,领导哇,你不知道哇,甭说鸡蛋哪,现在村里连根鸡毛都找不着了,这禽流感太厉害了,几天的工夫,村里的鸡呀鸭啊的就死绝了,现在谁还敢养鸡?”小李说得惟妙惟肖,他把电视里看到的情景跟韩爽学了一遍。韩爽一听,又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小李也有禽流感病毒一般,恐怕躲避不及。
“哦,是这样啊,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辙吧,你瞧这事儿闹的,百十年不求你一回,可求你一回倒遇到了这个瘟神,唉!”韩爽一边开车门上车,一边对小李说。
“我说老韩,等什么时候禽流感过了,我再帮你搞,行不行?”小李热情地说。
“得了吧,哥们,谢谢你了,我走了,不跟你白话了,我还要去接站呢,谢谢啊。”说完,开车走了。小李听着韩爽说的那句“谢谢啊”的话,忽然想起来范伟在小品《卖拐》里说的那句话,被人“忽悠”了还不忘记说声谢谢,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笑过之后,小李觉得脸红了,他觉得无论如何,他把韩爽给骗了。办不成就说办不成的,不能编理由欺骗人家呀。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上次被纪委的人找过谈话以后,小李一听到黑龙潭这三个字就伤心,虽然调查来调查去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小李却不愿意想那一段往事,也不愿在提及黑龙潭。
医院里人很多,小李不明白现在的生活好了,生活质量提高了,健康水平照说也提高了,可为什么得病的人却越来越多了,简直是人满为患,病房满满的,有许多楼道里也加了床。医生,护士,探视的,病人,陪护的,搞卫生的,等等等,把一个工人医院塞得满满当当的,好象一个巨大的人肉罐头。哎呀呀,真是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哪。这一有了病,不但自己受罪,连大家都跟着受连累。小李一边想着,一边到了大孙的病房。隔着小玻璃窗向里看了看,只见大孙静静地躺着,在输液,而他的妹夫克明坐在一边打瞌睡。
小李推门进了病房,把一包水果放在床头,大孙没有睁眼,看来是睡着了。大孙更加苍白了,也显得更加瘦弱,头发已经剩不下几根了。而克明呢,却发出了香甜的鼾声。小李一看那输液瓶,药液已经快干涸了,他推了一把克明,说:
“快去叫护士,该换液了。”
克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嘴里喷出一股浓浓的酒味,小李往床头柜上看了看,半包花生米,一小瓶二锅头。心里一阵的厌烦,这个家伙,怎么大白天的竟还喝酒!克明嘟囔着去叫护士了,大孙也睁开了眼睛,看见小李,苦笑了一下,无力地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小李坐下。看着大孙那衰弱苍白的脸,小李的心一阵难受。这是个曾经多么顶天立地的汉子呀,可现在却……
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张曼丽婀娜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笑盈盈地来到大孙的床边。大孙见张曼丽近来,立刻厌恶地闭上了双眼,面沉似水,毫无表情。
“嘉伟,你好些了吗?”张曼丽很温柔地问,同时向着小李微笑着点了点头。张曼丽的确漂亮,有着少妇那种最婀娜最成熟最温柔的美丽,甚至美得让人惊诧,让人窒息,是人群里让人惊鸿一瞥的那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让人想到西施,想到大林黛玉、想到现在最当红女明星。当初小李问大孙,嫂子是不是舞蹈演员。大孙只是笑着说,确实练过舞蹈,而且还得过全省比赛的一等奖。
“你走,我不愿看到你,我觉得你恶心!”大孙不睁眼睛,有气无力,但是很气愤地说。
张曼丽的脸一红,白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过去了,依然对大孙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来。”
大孙眼也不睁地指着门口,嘴唇颤抖着对张曼丽说:“你滚,你这个婊子,给我滚!”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个病人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儿。小李见形势不好,对张曼丽说:“嫂子,你先走吧,他心情不好,别怨他。我在这里照顾他,你放心吧。”
张曼丽的眼里似乎含满了泪水,看了看大孙,又看了看小李,摇摇头,走出了病房。在楼道里正好碰到了去叫护士的克明,只见克明狠狠地瞪了张曼丽一眼,而后“呸”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骂到:“你个骚狐狸精!”张曼丽什么也没有说,低着头急匆匆地向着电梯走去。克明在她的身后又呸呸地吐了两口。一个戴红胳臂箍的大妈立刻冲过拉,对着克明一瞪眼,训斥到:“喂,喂,你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家!”克明一吐舌头,急忙往大孙的病房走。正好碰到送张曼丽出来的小李。
“克明大哥,你大白天的可不能喝酒哇,你要好好照看孙哥,你的责任可是很重大呀。”小李嘱咐克明说。
“咳,我没喝酒,就是呆着闷,自己找个乐子玩。实话告诉你老弟,我就好喝两口儿,这点酒还不够我漱口呢,嘿嘿,”克明醉眼迷离地看着小李说。
“可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有机会再喝呀,”小李不满地说。
“我说哥们儿,他这个病就这么回事儿,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干吗死气白赖的?没必要。”克明不以为然地说,仿佛大孙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克明,你这是什么话,让孙哥听到了他会难过的。”
“听到又能怎么样?他能把我克明怎么样?这小子平时净装大尾巴狼,从不拿我这个妹夫放在眼里,可没少教训我。说话嘣儿吧的,好象自己多大本事似的。自己呢,连个老婆都看不住,被人戴了绿帽子!哼!到头来得了病,倒连累我们跟着受罪!”克明一句不让地说。
“你小声点!”小李看了看周围的人,担心被大家听到。可是,医院里照样忙碌,人声嘈杂,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他们在说什么,甚至吵什么。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大孙的身体承受着病痛与治疗的折磨,有好几次,当小李到医院看望大孙的时候,这个曾经乐观的大男人偷偷地对小李说:
“小李,我真的不想活了,太痛苦了,你不知道有多么难受,唉,太难熬了,真是生不如死啊,这是遭的什么罪呀。”大孙的表情那样的痛苦,真是生不如死。
“孙哥,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坚强,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偶像呢,你可千万挺住,别让我失望,我问了医生了,说你的治疗效果不错,你要相信会有奇迹发生的。”小李每次都是这样对大孙说,脸上故意做出很轻松的表情。仿佛大孙就是得了一个小感冒,打一针,或者输两次液,休息两天就全好了,又与他一起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了。小李做了不止一次梦,梦到大孙出院了,又高高兴兴地上班了。他和大孙干出了一件又一件让领导高兴,让群众满意的事。小李还做梦到:大孙最后成了他们处的处长,而且是化工厂最有作为的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