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极,不是物理学上的专有名词,而是首尔一家普通的涉外酒吧。
在这条街上,林立着许多错综复杂、专为外国人而设的娱乐场所,电极酒吧就是其中之一。
夜晚释放着人们肮脏的灵魂,把躯壳也掩盖起来,靠近角落的小桌旁,一个戴着墨镜、棒球帽的男子正和一个同样带着大墨镜的女人低声交谈。
“亲爱的李,为什么来这种地方约会?”娜米拉打扮得花枝招展,接到李淳风电话邀请之后,她特意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假,在美容店里做了一整套SPA和面部护肤,因为她听说东方人都特别注重细腻肌肤的女人,所以她脸上的妆扮不浓,轻施粉黛,却光艳照人。
“在没人关注灯红酒绿的地方,做一些私密的事情更方便。”李淳风摘下墨镜,挂在衬衫口袋上。
谁说华夏人含蓄?娜米拉含羞带笑,有点期盼那私密的事情了。
“娜米拉小姐,喝点什么?”李淳风问道。
“威士忌,不加冰块。”
“OK。”李淳风起身叫了杯威士忌,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和娜米拉闲聊着,他们的笑声时不时在喧嚣的空间里响起。
这个让人纸醉金迷的世界,荷尔蒙的分泌速度节节攀升。
“今天晚上,我们去一个地方,一个普通人没去过的地方。”李淳风神秘地眨着眼。
“什么地方?”娜米拉又端起第四杯酒。
“暂时保密。”李淳风笑笑。
“好吧,亲爱的李,你还没有结婚吗?”酒意三分醉,娜米拉和他坐到了一起。
“我刚刚碰到我的朱丽叶,可惜还没有机会向她告白。”李淳风拉着她的手笑道。
“噢,她真幸运!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娜米拉幸福地快融化了。
“没问题,等我和我们的朋友说几句话。”李淳风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外面,现在,他看到了那个穿着深灰色条纹衫的男人,正在酒吧外徘徊,行色谨慎。
要等的人总算来了。
条纹衫男人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走进了电极酒吧。
这是他提出的碰头地点,在这里不会遇上熟人,没有警察和监控。
视线扫过一圈,他看到了有人在向他招手,于是低着头走过去。
“她是谁?”条纹衫男人没有坐下来,墨镜后面的眼睛盯着一脸酒意的娜米拉,分外紧张。
“女朋友。可以坐下来谈了吗?”李淳风在娜米拉脸上亲了一口,搂紧了她的腰。
“钱带来没有?”男人谨慎看看四周,坐到他们对面。
“在你脚下的袋子里,出去的时候记得拿。”李淳风踢了踢桌子下面的塑料袋。
“十点钟,交接班的时候,没有人,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探视。”男人伸脚探到那个袋子,提起来掂了掂,“准备好就跟我来!”
“走吧,亲爱的。”李淳风拉着娜米拉的手,两个人摇摇晃晃向外走去。
大洋妞嘻嘻笑着,似乎醉意正浓。
“她不能去。”走出酒吧,上车之前,线人回头看了看他们,脸色阴起来:“她会坏事。”
“出了事,你就当她是喝醉酒的犯人刚被抓到,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吗?”李淳风拉开车门,把娜米拉推了进去。
线人死死盯着他,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缓慢开向首尔检察厅拘押所。
“朴部长晚上好!”车子驶进的时候,门口站岗的警卫还笔直敬礼。
朴元焕领着他们经过几道警卫关卡,搭货梯上至十九楼,确认时间之后,三个人鬼鬼祟祟从楼梯登上二十层。
没有守卫,确实如他所说,这个交接时间,狱警都抽空出去透气聊天了,羁押室里只有等候审讯的犯人们。
朴元焕一声不吭,向关押华夏渔民的监室走去,停在2014房间门口,打了个手势,快步向电梯那边跑过去望风。
这里头关的就是华夏受苦受冤的渔民。
李淳风的心情无端沉重,脚步却不敢放慢,娜米拉酒醒了许多,记者的职业敏感让她清醒起来,跟着李淳风走过去。
监室的地板上,一个光膀子的鲁东大汉坐在塑料泡沫上,他的脸上布满瘀痕,黝黑的肩头和背部怵目惊心都是伤口,赤着脚,只有一件破裤子为伴。
意料之中的事实摆在面前,胸口却有什么东西噎住了呼吸一般,李淳风压低嗓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船长在哪里?”
这个汉子抬起头来,两只红肿眯缝的眼睛让老李心中的怒火陡然冒起,他们忍受了非人的待遇,经历了酷刑的折磨!
但是,没有时间抚慰他们的创伤。
“我是华夏外交官!大家正在尽力解救你们!把你们受的苦都说出来!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淳风低沉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牢房里的人,所有人都激动起来,靠近窗口门口。
“船老大在2018。”这个汉子眼睛里流出热泪,爬起来,又对着李淳风重重跪下:“我们没承认打人,是他们打人!你一定要给大家主持公道!”
“起来!华夏儿女跪天跪地跪父母!”李淳风深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保证,你们都会出去!”
娜米拉从包里摸出录音笔,对着囚室里的人开始即时采访,她现在醒悟过来,李淳风要带她来的神秘地方是哪里了,这里关押着十九位华夏渔民,他们受到了最不公正的待遇、惨无人道的严刑逼供和歪曲污蔑!
每一个囚室里的同胞都顶着满身伤痕和悲愤,他们的惨状让人无法正视,让经历过大大小小生死血战的李淳风也为之目裂!
“我是陈海龙……”2018室内勉强站起来的船长陈海龙拖着脚镣走近门口的小窗。
他哪里还是照片上那个爽朗的中年汉子,脊背直不起来,满脸瘀青,右腿膝盖骨上的伤痕已经发黑。
“我是李淳风,我保证一定在两天内解救你们出去!”李淳风沉声说道。
陈海龙干裂的嘴角牵动着伤口笑了笑,声音嘶哑:“他们截停我们的船,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们抱头求饶,他们要船员跪下趴在甲板……打得实在受不了,几个后生奋力反抗,被打得更狠,我们没捕捞一条鱼,一只蟹,没人承认他们的假事实,他们就打我们……”
“落水的和受伤的海警是和你们发生混斗后造成的?”李淳风连连点头,询问关键的问题。
“我们怎么打得过他们?他们有枪,有警棍,躲都躲不了。”陈海龙苦笑。
“是谁打的?”李淳风的眼睛精芒大放,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假设让他不寒而栗。
“就是不知道啊,你要给我们讨回公理,我们二十个人死了不要紧,就是不能担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陈海龙想伸手握住他的手,又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李淳风看到,他那双手血迹斑斑,还有黑焦的部分,定是被烟头烫的!
“我会给你们讨回公道,韩国人欠我们的,要加倍偿还!”李淳风挥着拳头,恨恨击在墙壁上。
“走了走了!快来人了!别说了!”朴元焕一路小跑冲过来,一边紧张摆手。
“坚持到底,我们会再见面!”李淳风后退一步,向每个人庄严敬礼,拉起娜米拉快步走向楼梯。
车上的气氛沉重如铁,亲眼目睹了这种不人道待遇,娜米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阴霾。
原来不止在伊拉克战场上才有非人的折磨,和平世界里的黑暗就这样赤条条展现在她的面前,让她倍感人类的可怕和血腥,惨无人道。
汽车停在一处无人小道,两个人下了车。
“告诉我,李,我要怎么做?”娜米拉和他并肩走在街角,远处的霓虹闪耀着兴奋的笑脸,心却是灰的。
“做一名纪实的记者,有良心的记者。”李淳风说道。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到如今还是不敢相信,因为那幢建筑,代表的是韩国司法最公正的地方。
“因为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里有鱼,有虾,还有为数众多的蚊蝇、毒蛇。”
娜米拉似乎听懂了,眨着蓝眼睛问道:“我们是什么?”
“清道夫。”他的深沉目光望向西南方的星空,那里高悬的月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