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这个时候正是交通拥堵的高峰,京城各条主干道都排满车辆,宽阔的长安大街灯火辉煌,喧嚣照耀着这座古老城市,在远离这里几条街的老城区,却另有一番景象。
蝉鸣蛐蛐叫,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幽静的四合院里传来铁马兵戈的鲁东大鼓,伴随着说书人的沙哑嗓音,将历史沉淀。
四合院,曾经是许多贫困的老上京人无法忘记的温馨家园,如今,这些独特风景随着经济开发大潮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留存下来的只有少数特殊、富有历史价值的部分。
坐落在南门外大街的这处大宅门就是其中的代表,11间大正房纵深营造,组合相连而成幽深的大四合院,前院、后院、正院、偏院、书房院、马房、一进、二进、三进院……和古时的官宦巨贾府邸有几分相似,这里曾经是清末淳亲王府的妾室别居,现在仅仅住着一位老人。
书房院前的石榴缀满枝头,落满地的桂花残香犹存,屋里八仙桌上的陈旧收音机独自说唱,老人眯着眼睛用手中蒲扇打着节拍。
“爷爷,这大鼓你翻来覆去听了几十年,怎么就不腻?”站在老人家身后,手指殷勤捏着他肩膀的章和平有点沉不住气了。
“为什么会腻?”老头眯起的眼睛抬了下眼皮。
“是人都会腻,真佩服您。”章和平说道。
“你到这里,捏了半天的肩,是有话要讲吧。”老人不紧不慢放下蒲扇,关了收音机。
“是,爷爷您没听今晚的广播?”章和平停下手,随老人步入院中。
“说的是哪一出?”
“韩国首尔。”章和平笑了笑,想扶一把年迈的老人,被他挥手拒绝了。
“我还能走,等到哪一天走不动了,你再来扶。”老人站到院子里,抬头望着树梢的累累果实,“是南韩啊,当年,就差一步,如今,也成了气候。”
“爷爷还惦记着那场战争?”章和平恭敬地低下头。
“不能忘!永远不能忘!”老人的语气沉重起来:“说吧,你想要爷爷做什么。”
“外交部工作组在首尔解决渔民事件,工作组组长的作风有问题,我是刚刚听说的。”章和平小心翼翼说道:“不能让这种害群之马损害我们国家的名誉。”
“你说的是姓李的那小子?”老爷子伸手摘下一只开口的石榴。
“爷爷都知道了?”章和平故作惊讶之态。
“知道,怎么不知道,他的事你最好不要管。”老人把石榴抛给他:“知道为什么老上京人喜欢在院子里栽一株石榴树吗?”
“为什么?我不知道。”章和平眼底的恼怒快速飘逝。
“中秋团圆,求多子多福。”老人叹了口气:“我不求章家大富大贵,只要你早点给我生个重孙儿就好了,国家的事情,我已经退下来,就没想过插手。”
“但是爷爷,这个李淳风在首尔风流快活,害死一名东洋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做外交官?”章和平痛心疾首的声音引得老人转身,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他看个不停。
“你和他有怨?”
“是。不光是我,还有修远,泽白。”章和平知道,在这个睿智的老人面前,他的一丁点谎言都骗不过去。
老人足足看了他一分钟,才叹口气:“你去吧,这件事今后不要再提,中秋的时候,别忘了带盒五芳斋点心过来。”
“是。”章和平心里一喜,他知道,爷爷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不愿说破而已。
注视着孙子的背影闪出院子,老人脸上显出无比的落寂,转身进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筒,“给我接钱清华。”
即便享有外交豁免权和大使馆出面斡旋双重待遇,李淳风仍然在首尔警察局待了一整夜,接受警方层出不穷的盘问。
好在红薇夫人的档案在国际刑警组织总部里昂留有一丝案底,她的身份经过详细对比之后确定下来,才免去了囹圄之灾。
红薇夫人死了,其实还活着,真正的恐怖杀手月婉幽还在首尔,李淳风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于清晨在大使馆人员接洽下离开了警察总署。
“陈绍虎醒了没有?”李淳风上车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向方毅询问事情进展。
“醒了,可是……”方毅脸色颓丧,有话说不出来。
“可是什么?他死了?”李淳风抓住他的衣领追问。
“不是,没死,他没办法说话,他……他是个哑巴。”方毅苦着脸说道。
“哑巴?这群王八蛋,被他们耍了!”李淳风怒道:“他能不能写字?”
方毅摇头,“我们从国内调来全体船员的资料,才知道船上大部分人都是文盲,识字的只有船长、大副、两个舵手和一个嘹望员。”
“田文有没有向韩方提出抗议?”
“没有,组长那里也焦头烂额的。”方毅说道。
“其他人怎么样?贺参赞和严琪状况怎么样?”李淳风又问。
“都已经脱离危险。”
“人在就好,下一步……”李淳风的话停了,他的视线凝聚在大街上一台台有序驶过的车辆上。
这些挂着标语横幅,满载人流的大巴、中巴车前头的喇叭里,正沿街叫嚷着什么,情绪激动的示威者脸上绘着国旗,手摇被丑化的韩国警察图案。
李淳风面无表情问道:“他们说什么?”
“抗议首尔警察无能无为,释放杀害东洋援交者凶手。”方毅脸色难看,不敢正视他。
“哼,这又是他们的诡计,这件事就交给韩国警察去处理吧!”李淳风冷笑一声:“确实不够作为,让这么大一个组织明目张胆胡来,他们该受点教训。”
方毅没敢吭声,只有点头。
汽车驶入医院,很明显能觉察到这里的安保措施提升不少,真刀真枪的特警遍布走廊、院落。
“你可出来了。”田文冲上前握紧李淳风的手,一脸的激动:“怎么样?”
“死的是杀手,我没掉一根头发。”李淳风笑了笑,“我都听说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进去说。”田文拉着他走进临时休息室,让李淳风意外的是,工作组每位成员都在这里,看到他进来,人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进局子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点事。”田文开口说道。
李淳风接过老王递来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有人向钱部长施压,要求你退出工作组回去,”提起这件事,田文的脸色就阴沉起来:“我们不知道是哪个洋奴汉奸在后面拖华夏的腿,大家在外为渔民争权利,为国家为人民挥洒热血,总有那么几个败类忘记自己的民族,他们骨子里流着崇洋媚外的血,不顾人民安危,大肆向主子摇尾乞怜,这样的人就该死一万次!”
“钱部长征求大伙的意见,我们一致声明,如果你退出,我们每个人都不干了!”王光宇同仇敌忾补充道。
“对,不干了!谁想出风头,尽管来首尔试试水!”罗一辉将手里的可乐瓶拍扁了,投进垃圾桶里。
“他怎么说?”李淳风感激地笑笑。
“仍然保持现状。”田文说道:“老领导知道我们面临的困难和工作成果,他说了,谁施压也不行,只要前方工作组保持团结,一个人都不撤!”
“好!有这句话还怕什么,这就是尚方宝剑啊!”李淳风笑道:“我们研究一下接下来的方案,看看有没有办法接触到船长他们,谁有意见尽管提。”
“正规渠道不成,试试买通检察厅的官员怎么样?”彭州第一个说道。
“大家觉得怎么样?”李淳风笑问。
“可以一试,问题是需要线人,我们人生地不熟,万一出现差错……”田文皱起眉。
“交给我试试,首尔检察厅里有一位和我是老同学。”彭州说。
“怎么不早说,臭小子!”田文笑骂起来:“办妥这件事,回去给你申请记一功!”
“谢主龙恩……”彭州嘻皮笑脸作个揖,惹得大家一齐开怀。
简短的碰头之后,大家分头忙碌,李淳风在病房外头静静注视着严琪的睡容,她的伤势最重,现在还没有醒来。
贺参赞和陈绍虎两人都醒了,一个是手臂,一个是小腿,都挂着钢板直挺挺躺在病床输液。
“韩方提出明天再次磋商,拒绝你出席会议。”田文站到他身旁,摸出一支烟递过去。
“你拒绝他们的要求了?”李淳风就着送过来的火,点燃口中香烟。
“我想问问你的看法。”田文叹口气说道:“没有你在,会议恐怕对我们不利。”
“答应他们。”李淳风喷出一口烟雾。
“为什么?”
“解决问题不一定要在谈判桌上。”李淳风笑道:“他们可以制造舆论,我们也可以。”
田文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稳住他们,这次轮到我们主动出击。”李淳风无比自信地说道:“快结束了,希望能赶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