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中众客官,眼睁睁看着一男一女把李葵李大官人架出去了。
这一男一女中,众人明眼看着,那倾国倾城貌的男子,分明是春得楼的红牌璃月少爷。虽然并不识得他身边那相较之下要逊色许多的女子,但想必也是春得楼中之人不假。
至于璃月少爷,众人皆知,那是寻常人必须要敬而远之的一位人物。且不说他的入幕之宾都是厚禄高官,仅仅是财贵逼人的富户也不见得能够见上他一面,加上平日里他诡异而多变的脾性,往往令人摸不着头脑,想要见他却被生生赶出春得楼的大门。
听说李葵李大官人,也曾是璃月少爷的追随者吧?不过很可惜,再如何痴迷也未能入得璃月少爷的眼界。
嘻嘻,原来如此啊。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约而同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喝酒喝酒,接着狂欢。
然而李葵显然没有这么好命了。他还没有吃饱饭,又已经被打得像翻倒的颜料盒。此刻,他哭丧着脸,实在无可奈何,“两位,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啊?!”莫非是劫匪?他心念一动,忙威胁利诱,“如果两位大侠就此收手,我定能保证二位的富贵,不会叫二位大侠空手而归!但要是二位太过贪心的话……扬泉城的知州,你们知道是谁——”
“知道,秦青天嘛。”女声懒洋洋地打断他的厥词,顺带着一拳奉送。“给我安静点!”
她还有个王爷给的玉佩信物,能“使唤”秦青天呢!
李葵捂着被打出血的鼻子,连带着貌似快要脱落的大牙,心中对自己未知的命运开始不抱有任何光明的希望。
“你说我该怎么收拾他,才会让他毕、生、难、忘呢?”舒仪呲着牙,一副邪恶的样子指着李葵桀笑。
璃月笑,“杀了他,又在临死前让他生不如死岂不是最好。”
“不行。”她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又粉认真地拒绝掉。“你们的秦青天听起来很厉害的,我可不想负案在身,被他撵在屁股后面逃命。”
“如果你真的想做,我自有方法让一切不露痕迹。”
“不要。”舒仪瞪了“人质”一眼,“为了这么个人渣,可不值得咱们劳心劳力。”更何况她可没有任何虐人的变态美学爱好。
不过……她冷哼一声,问璃月,“你会点穴不?”
璃月未答,只是双手在李葵身上刷刷刷戳上几下,李葵便只能干瞪眼而说不出话来了。
“厉害。”不是很诚心地夸奖,她招招手,“走。”
沉暗的夜色里,李府大门前昏黄的灯光晕出一丝温润。
温暖的橘黄色,让舒仪心生感慨。她狠瞪李葵一眼:就你这样的,根本不配有这样的美好!心下对李葵更多了一份唾弃。扭头对璃月嘱咐了一番后,璃月夹着李葵转向李府后院,舒仪在原地看了看,闲闲转了几个圈,这才慢悠悠地向李府大门而去。
“麻烦小哥通报一声,舒德拜见李夫人。”舒仪如是对府门外的小厮说道。
虽然疑虑于舒仪的身份,但且看她也不过是一女子,求见自家夫人或许并没有什么于理不合的规矩,小厮这便进府通传去了。
未过多久,小厮出来说道,“姑娘这边走。”
李府的院子并未见怎样的华丽,屋檐高昂的棱角显得简洁而略有些冷清的宅院,更具有几分其主人的特质。舒仪想起李葵意欲对自己不轨的那一日,天色和气氛都有些像极了此刻,即便是艺高人胆大,心里仍难免有些许的胆怯,不由得暗自猜测,究竟璃月有没有找到李夫人的住所。
“舒姑娘。”小厮一声轻唤,找回舒仪飘到不知何处去的神思。
“哦?怎么了?”
“这里就是我们夫人的院落了,小人告退,稍后会有院内的下人带姑娘进入的。”说罢,小厮离开。
舒仪眼尖地看到,小厮脸上一闪而逝的讥诮神色。那是掩藏不深,却不也敢明目张胆形于色的讥讽嘲弄,和蔑视。
原来,李夫人在自己府内的名声和地位仍然差到令人发指啊……舒仪撇嘴,实在有些不信任那位强大到近乎脑残的夫人的悲催人品。
不一会,一名少女磕磕绊绊着从院内跑出来,几近于摔扑在舒仪面前。舒仪立刻扶住她,生怕对方一个用力,连带着自己都跟着倒霉地摔到地上去。
“舒、舒姑娘。”少女有些羞怯。
舒仪心内叹了口气。脑残的主人手下有这样脑残又神经粗的丫头……真是不敢想象,李夫人还能有怎样的未来了……看着石子路上少女欢快而轻松的步伐,舒仪忽然觉得,也许小白一样存在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容易获得幸福的那一种人吧。
隔着小花园,舒仪远远的看见院中最大一间厢房自窗口透出的幽暗的光晕。窗棂上隐隐透出一面女子的侧像,虽然明知,那就是常常恶形恶状似母夜叉扑街的李夫人,但不可否认的,看着那隐约浮动的侧影,舒仪有一瞬间以为那是谁家的闺秀,全身上下、由内向外散发优雅娴静的气质。
少女在门外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夫人”,屋内似乎有些不平静,半晌才听到李夫人惯常那种昂扬中带着霸道自傲的音调,“进来吧。”
舒仪正要进房去,少女忽然伸手微揽住她,诚恳地低声道,“这位姑娘,我家夫人今日里从铺子里回来,看上去……不是很舒心的样子……”
舒仪挑眉,“哦?那就是说夫人今日的脾性很差,要我小心喽?”
“不不不!”少女慌乱地摆手,连连否定,“不是这样的!夫人平日里对我们很好的,只是、只是……姑娘,请多多体谅我们夫人吧!夫人的心,也是很苦的……”
是这样……吗?舒仪伸手拍了拍少女细平的柳肩,浅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舒仪慢步走进厢房,抬眼看到李夫人背对着自己,端坐在桌旁的身形看起来高傲而寂寞。
“夫人。”
李夫人似是受到惊吓般,迅速而慌张地拧过身,看到舒仪时一脸震撼和防备。“你、你是女人?”她分明记得,在玉阁里帮工的舒德,明明是个健康秀逸的小伙子啊。可是现在,原本健康红润的肤色变的苍白,淡淡的忧虑堆在眉间,眼角也失去往日春风般的笑意……
舒仪浅笑,“女儿身在外往往多有不便,所以小女子扮作男装,在玉阁中工作。希望夫人不要责怪我的唐突。”
李夫人面色稍霁,但神情中那种深重的防备却怎么也抹不去。“哦,原来是这样,也难为你了。”
这种浓重的防备警戒,背后却是生怕别人看穿的恐慌失措。舒仪不知道为什么,纳闷半晌,最终还是按照原计划发展下去。“夫人,最近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商贾之人,重利而轻离别,有什么好不好的。”李夫人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怎的,掩埋在心底许久的心事,忽然很想找一个人来倾诉。而眼前面带舒心笑容的女子,似乎就有着一种令人相信的魔力,让原本想要********的自己,忽然不由自主地,吐露这样一番哀怨心语。“来,你到这坐下,咱们好好说。”
舒仪坐到李夫人侧首,距她不过半臂的间隔,无形中气氛亲密了许多。舒仪笑笑,“早些日子,我离开玉阁,也就不清楚最近玉阁的情况了。林掌柜他们可还好?我倒是满想念他们的。”稍稍咬重“林掌柜”的字音,却诧异看到,夫人面色上只有一种不搭扎的哀戚,并非怎样的迷恋。
夫人轻哼一声,“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她看向舒仪,“你做男装扮相的时候,据说他们对你都挺不错,有时间就来看看他们吧。”
“好……好……”不是很诚心地应承着,觉得气氛很怪异,舒仪决定换个方式继续探问。“东家呢?怎么没见他?”
“他……”李夫人哑然,忽又扑哧一声笑开,神色中满是嘲讽,“你可以看到,我这里很冷清。”
“嗯……确实。”舒仪不知道她李夫人想表达什么,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应道。完全在计划外的语气和言语,让舒仪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李夫人冷哼,“不必再跟我耍什么心机了!你也看到了,李葵根本不会来我这里,你不要幻想从我这里接近他,只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激烈地喊出一番话,语音刚落下,她便抑制不住一阵猛咳,脸色苍白一片。
舒仪大汗。误会了误会了,老天,李夫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好了吧?竟然会以为,自己对李葵别有居心?饭可以乱吃,话可是不能够乱说的。“夫人,你误会了。”舒仪轻拍李夫人的背心,缓缓为她顺气。
“哦?”李夫人明显不信。
或许,被遗落的女人总是有那么一些些的被害妄想症。舒仪叹口气,尽力摆出无害而亲近的姿态,“我只是为夫人而来,与李葵无关。”她尊称李葵的妻子是夫人,却对李葵直呼其名,用意自明。
在舒仪心里,有勇气表现出自己好恶的李夫人,比之对自己使用恶劣手段威逼的李葵,实在是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