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谁的喘息声,如此沉重。
细细密密的声音交杂而来,让小舒仪感到愈加害怕彷徨。她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猛烈沉重的呼吸声猛地停顿住了,像是被人活生生扼住了咽喉。
戛然而止。
静寂。
别,别再过去了!舒仪在心里狂呼,她似乎已然预料到前方到底有什么骇人的事情了,不、不要!可是无论她怎样想冲破桎梏阻止小小的自己的脚步,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昭然。
光亮瞬间袭来。刚刚才适应黑暗视线的小人儿,眼睛疼痛地眨了眨,不由得用一双小手捣住眼睛。
“你……”异常嘶哑的声音,仿佛声带被撕裂掉,难听极了。“你怎么来了……”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像不要命的飞蛾一样,傻傻地扑向未知的火海。舒仪悲哀地想,这是否就是老妈说过的,命里难逃的劫数——只是,它来的……太早了。
小舒仪刚要把手放下,却听那嘶哑得难以辨认的声音急吼一声“不许看!”——手一抖,眼角看到光明下的一片惨状……
终于……还是知道了吗。
记忆中总是光可鉴人的干净地板上,此刻已经遍染血污。一地的红,映着未被沾染上的雪白,满满都是刺目。
而躺在地上,那似乎已无生息的人——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那一团乱糟糟的血肉,肌肉组织和脑浆水流了满地,浑浊成了一滩难以触目的诡异图画。
还记得,曾经有双大手,扶着自己爬上爬下,跟自己狗儿一样刨洞,玩得满身泥巴。
还记得,曾经有个魁梧的身影,伴着小姨那纤细的身形,双双微窘,站在苛刻的姥姥姥爷面前。那个时候,姥爷气怒至极地打骂着他,舒仪却只看到,那双手,紧紧握住小姨修长美丽的手指。
还记得,小姨挺着孕妇专有的“将军肚”,那高大的身影伴前陪后,几多恩爱。
……
经过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小小的舒仪颤抖得如同风中最后一片树叶,抬眼看着坐在一片混乱中,身上一片血迹甚至连头发上都有血在滴下,似乎已经僵硬腐化了的人,轻轻喊了一声,“……小姨?”
她需要确定……确定,这只是梦,只是梦只是一个梦……
女子忽然跃起,向舒仪扑过来!紧紧掐住舒仪的脖颈,女子恶狠狠地急声骂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手下的劲力越发狠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痛痛快快的去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也需要一个解答啊!又有谁来告诉自己?
舒仪很想痛痛快快地流场眼泪,想要将心底这数年来的委屈难过,统统倾诉给眼前的亲人。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吧……
舒仪已经感觉不到,那喉间紧窒的疼痛。
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以前不愿去想、不愿去认知的一些事情有了更多更长远的看法,让她觉得,自己渐渐可以理解小姨的选择。
她看到的,和她没有看到、却终于知道的那些真相,却还是,淹没在记忆的深处,再也,再也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12岁啊,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舒仪看到那个年幼无知的自己强烈地挣扎,“小姨!小姨,是我啊!咳咳,你……你掐的……好紧……”紧的……快要真的弄死她了!
女子如梦初醒,颓然松开手,任小舒仪无力地跪坐在地。女子疯狂地笑起来,“原来啊,这都是孽障,都是孽啊!”视线猛地转向舒仪,那冷寒如冰的眼神刺得舒仪不敢上前,却也不敢扭头逃开。
女子心里一酸。人在做,天在看吧。她自以为能够活的轻松些了,却还是……心里不是没有起过杀念,可是,这个孩子是自己最最喜爱的,只要看着那双清澈坦直的眸子,她的心就已经软了一半。她颤抖着,伸出沾满死者鲜血的手,想要抚慰地,拍拍小女孩的头,却在看到自己那肮脏的双手时,又猛地缩了回去。
然而,舒仪的目光,却是真正让她寒心了。
那双曾经或笑或嗔,流下撒娇哭闹疼痛的泪水,流转着逗趣可爱笑意的眸子,此刻,正惊恐莫状地瞪着她。看到她伸出去的那只手,舒仪并没有躲开——而是,颤抖得更厉害了。
女子知道,自己终究,是伤害这孩子了。
女子缓缓起身,关掉所有灯光开关。
黑暗渐渐袭来,舒仪感到自己的意识亦逐渐冷却、模糊。身体似乎轻了,又仿佛是被人抱起,耳边听到的,是小姨那原本悦耳婉转的声音。“小小(舒仪的小名),睡吧,睡一觉,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能睡不能睡!小舒仪紧握着拳头,却终是抵抗不了那股倦意的侵袭。小姨,你曾说,做人要诚实,不要撒谎哪怕是所谓善意的谎言。可是,你还是骗了我。
眼前开始飞速掠过一些记忆的画面。
昏迷不醒的自己,被警察带回家。
开始,不肯开口说话。
老妈教自己作画,于是只肯将自我世界,绽放在那一片油彩之中。
她不记得是哪一年的时候,小姨回来了。本该算为失踪死亡人口的人,回来了。
小姨变了样子,眼角眉梢俱是难掩的疲倦。
姥爷大怒着说,只要小小肯认她,她就可以回来。姥姥拉也拉不住,姥爷的倔强脾气,却忘了,小姨与他如出一辙。
她犹豫着,犹豫着,终于……推开小姨满含期待的双手,躲进母亲的怀里,偷偷……流着几年来不敢倾泻的泪。
小姨忿恨远走,终于,真正的,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