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在用什么功呢?”四阿哥突然大声问道。
六阿哥奕訢吓了一跳,抬头看是四哥,才莞尔一笑:“没有,在画画。”
四阿哥走近一看,书桌上竟横七竖八摊了一堆纸,每张上面都画满了蝴蝶。
这些蝴蝶有展翅飞舞的、有并翅停歇的;有三五一群的、也有单只的;有水墨画的,有工笔的,竟然还有模仿西人用粉彩颜料调了水画的…。
桌子上还放了好几本画册,其中也有西洋画册。
四阿哥不免讶异:“六弟你是着了什么邪,竟迷上了蝴蝶这样妖艳的小虫!花费这样的精力。你师傅卓先生不管你的功课了吗?”
六阿哥不屑地撇了撇嘴:“卓秉恬这个老古板,他的话我早就不爱听了。若是有机会,我定会求父皇给我换个师傅。”
四阿哥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他知道六弟一向胆大,却没想到他敢直呼先生名讳,还骂先生是老古板。
六阿哥继续说道:“卓秉恬只知道骂洋人,骂洋人野蛮无礼、落后粗俗,凡事不如我大清,这个我最不爱听。虽说洋人是坏,却也有比咱们强的地方。”
四阿哥道:“卓师傅说的也没错,蛮夷能有什么比咱们大清强的?”
六阿哥不觉提高了嗓门,争辩道:“洋人的机关技巧比咱们强吧,那西洋钟表咱们不是最爱用的吗?洋人的兵舰是铁的,还有洋枪洋炮,比咱们的木船长矛弓箭威力大吧?洋人还有一种能摄下人像的黑匣子,利害吧?”
四阿哥不想和六弟争执起来,他知道自己口齿比不上六弟伶俐,从来说服不了六弟的,便急忙道:“你说得也对!皇上最喜欢的珐琅彩也是从西洋传来的呢。只是、只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摄人像的黑匣子,是能摄人魂魄的。这样妖孽的物件,父皇是不许拿到宫里来的。”
六阿哥板下脸来:“四哥你没见过那黑匣子吧?其实洋人…。”
四阿哥见六弟较真,赶紧叉开了话题,他拿起一张蝴蝶画,道:“要说这画蝴蝶,画一群或单画一只都不好看,唯有画两只,最雅致。”
六阿哥终于把思路拉回到蝴蝶上来了,笑着调侃道:“两只蝴蝶?四哥是思念我四嫂、嫡福晋了吧?别急,过几个月就成亲了。”
四阿哥红了脸:“话说嫡福晋长得啥模样我都不知道,如何思念啊?”
六阿哥笑了,他心中漾溢着幸福,因为他比四哥幸运,他知道自己心爱的人的模样。这样想着,赶紧把桌上纸堆里那张写了两个人名字、画着牡丹乱竹的画纸掖进书本下,藏了起来。
……
江苏苏州,薛知府府中,蕙心小姐的闺房中。
薛夫人端着一只小碟子走了进来,她将碟子放在女儿面前,道:“赶紧吃了。”
蕙心睁大眼睛看那碟子,只见里面放的竟是半块糖糕,糖糕做得很粗糙,不象是薛府厨子的手艺,更可恶的是,半块糖糕上竟留着齿印。
蕙心抬头望着母亲:“这是什么呀?这么龌龊的东西,我不吃!”
薛夫人板起了脸:“你不吃?那你想怎样?!眼看选秀前查验登记的日子就要到了。你身上毫发未伤的,如何交差?昨天我屋里的顾妈回乡下看亲戚,可巧家中有个小孩在出麻疹,就悄悄藏了他吃剩的半块糕回来。想着你从小没出过疹子,若是能染上,至少能拖上个把月。”
前些日子,蕙心唯恐被敲断手臂,终日在房中不出门。稍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来敲胳膊的,吓得东躲西藏。
薛大人和夫人,以及最信任的顾妈都不忍心对蕙心下手,又不敢让其他下人仆役来做,便只能拖着,一晃已是五月份,再不能拖了。
蕙心自知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只得皱着眉头把半块糕塞进了嘴里。
……
十天以后,苏州城知府大人的府邸。
镶蓝旗的查验官在苏州城最有名的大夫的陪同下,从大小姐蕙心的闺房中出来,两人一脸凝重。
备选秀女查验官的到来让薛佳一家很是紧张。
看见查验官出来,等在女儿蕙心门外的薛佳文汇焦急地迎了上去,问:“小女的病情如何?可还赶得上参加选秀?”
查验官面带难色道:“知府大人,贵千金是在发疹子,且疹子尚未出齐,正在发作,痊愈还需些时日。这出疹子是会传染的,下官不敢造次,恐怕不能录入名册了……请知府大人见谅,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薛佳文汇一听心中暗喜,但脸上却表现出十二分沮丧:“啊?这么说小女是要错过这次选秀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个德浅福薄的丫头!”
查验官赶紧安慰道:“知府大人也不必多虑。贵千金年纪尚幼,且端庄稳重,秀外慧中,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能中的!”
查验官和大夫走后,知府薛佳文汇和夫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半年以后,四阿哥爱新觉罗?奕詝,在居住的阿哥所南西所迎娶了道光帝给他定好的嫡福晋——太常寺少卿富泰的女儿,十七岁的萨克达氏。
时光飞逝,一年以后。
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8年初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把京城封冬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下。
清晨,紫禁城,养心殿。
道光帝蜷缩在床榻之上,紧裹着衣被,紧锁双眉,紧闭双眼。
太监总管马旺全悄然来到道光帝身边,小声道:“禀皇上,二位大人到了。”
道光帝躺着并不动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宣”
马旺全飞快地一路小跑至殿外,引领着军机大臣穆彰阿和大学士、兵部尚书桂良往皇上卧房而来。
道光帝原先的近侍太监名叫“曹进喜”,曹总管自恃皇上宠信,骄纵不可一世,竟然对大臣不恭,甚至呵斥辱骂官员,后被逐出了皇宫。现在的太监总管马旺全是个分外谦恭的人,对这两位重臣更是恭谨万分。
马总管小心翼翼地引领二人走过穿堂,穆彰阿和桂良十分纳闷,皇上从入冬以来一直龙体违和,近日均未早朝。一般有事召见,也是在养心殿的前殿议事,今日怎么把他们带到冬暖阁寝宫来了?难道皇上是真的卧病不起、有要事须在床上交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