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平署的太监请了万岁爷的示下,戏便开场了。
自从道光先帝爷撤了南府、遣散了宫中的昆腔民间艺人,宫里的艺人只剩下昇平署这百来号太监了,刨去歌舞、杂耍和乐师人手,唱得惊艳的太监本就不多,又不进新人。所以宫里不仅几年没排新戏,就连旧戏的排场也缩小了,喜庆的戏看起来也没以前热闹了!
万寿节上演的照例是喜庆的戏码,《福禄寿》、《群仙贺寿》、《寿庆万年》三出昆腔老戏,所有的王公大臣、妃嫔命妇都看过无数遍的。锣鼓一响,女人们便开始小声聊天,男人们喝茶,酒喝多的便打个瞌睡。
兰贵人、丽贵人和鑫常在、婉常在分坐两旁圈楼,兰贵人恰巧与蕙心都在西圈楼,座位也离得不远。
所有妃嫔之中,蕙心最难以忘怀的自然是兰贵人了!蕙心侧过脸来,默默地看了兰贵人一眼,心中思绪万千。在蕙心看来,最有机会在自己枕头上撒花粉毒的人就是兰贵人了,但是没有证据,又能怎样呢?
此时的兰贵人也默默转过头来,看着恭王侧福晋薛佳蕙心,朝她微笑示意,可是,蕙心带着面纱,面无表情,视而不见。
兰贵人心中惆怅,在她看来,蕙心虽然只是恭亲王的侧福晋,地位远比自己低,但是她不仅生的美丽,是恭亲王心尖尖上的人,而且家世又好,无须为银两发愁,婆婆康慈太妃又疼爱她……自己虽然当初有幸被留牌子侍奉皇上,也真不如蕙心她命好。想着想着,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三出贺寿的昆腔曲目表演完毕。昇平署的太监艺人收拾起锣鼓家伙、整理更换舞台,纷纷退场。
中太监宫女连忙上来侍奉茶水、点心和水果。观众们也伸着懒腰、休息片刻。
这时,只见一群服装艳丽的男女艺人涌入舞台和乐池,摆开了准备表演的架势。
台下和两边圈楼里的王公大臣、妃嫔命妇们顿时来了精神!大家兴奋地揣测,该不会是从宫外请的徽班进宫来唱戏了吧?
宫内昇平署唱的是昆腔“雅戏”,而宫外的民间艺人们唱的是“花戏”,说白了就是“俗戏”。徽班进京以后,徽腔吸收了昆腔、秦腔等各地之长,唱腔动听、戏段子也通俗、表演诙谐、生动,所以徽戏班子在北京城里风生水起,广受欢迎。
请徽班入宫唱戏,在宫中实属首次,是咸丰帝大胆开的先例。王公大臣和宫中妃嫔们实感意外。于是,满戏园子反倒安静了下来。王公大臣们没有不爱看徽戏的,宫里的妃嫔本没机会出宫看民间徽戏,所以大家都期待着新戏的开场。
只见三庆班的掌班毕恭毕敬地双手托着烫金的戏单,呈给了昇平署的管事太监,管事太监托着戏单飞快地跑到阅是楼的脚下,安德海接过戏单,一口气跑上了楼,跪地呈给了咸丰帝。
咸丰帝并没有伸手去接戏单,而是转头对康慈太妃道:“还是请额娘点戏吧。”
贞贵妃立即起身,从安德海手中拿过戏单,走到康慈太妃跟前,双手递上,恭谨道:“请太妃娘娘赐戏。这回请徽班进宫唱戏可是万岁爷斟酌再三才定下的,无非是想搏太妃娘娘开心一笑。”
康慈太妃十分受用,摆摆手笑道:“哀家在宫里几十年,听的都是昆腔,总算能换个口味了,只是这点戏就免了,哀家不熟悉徽腔的戏码。今个儿是皇帝的好日子,还是皇帝自己点吧!”
咸丰帝见她决意推辞,也不勉强。对贞贵妃道:“把戏单拿去,请恭亲王的侧福晋点吧。她是南方人,想必熟悉徽戏的。”
所有的人一时间都怔住了,再怎么也轮不到恭王侧福晋点戏啊!贞贵妃托着戏单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