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这个夏夜,仿佛格外地漫长。
浓夜时分,沈宓体内的酒精终于完全散去,她睁开眸,四周的环境却并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京墨在费城的居所。
下床,开门,她赤着脚在冰凉的地砖上慢慢地走着。
廊间,凉风悠悠。
她伸出手,用掌心感受着墙壁的温度。
整座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取京墨的性命,却极少有人知道,他居然将自己的私宅地址选在了当年的第一中学。
一年前,他将这里翻新重建,改成了自己的住宅,只留下了一间教室还有球场未动。
那间教室,是她当年与京墨同桌时待过的对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京墨的私人书房。
空气间,仿佛总弥漫着一阵微甜的海棠花香。
从夜色中望去,那间教室仿佛静止在了葱郁沉重的时光里,它记刻下了沈宓曾经生命中的一切无忧与美好。
她穿过长长的紫藤雨亭,走向那间书房。
房内亮着灯光,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放着一部老旧的日本电影《罗生门》。
书房里并没有人。
沈宓走进去,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很快便被电影里那些丑陋又血腥的画面所吸引。
“这是一个人还不如狗的时代,不自顾,根本活不成。”
茶几上,放着京墨的半包烟。
沈宓从里面抽了一支,点燃,送进了口中。
烟熏得她眼睛有些疼,沈宓轻轻眯了眸,感受着那股烟味在自己寂寞的心胸之间流转着。
当她慢悠悠地抽完一支烟时,京墨出现了。
沈宓从沙发上站起身,眸色静谧地看着他,道:“对不起,京爷。”
京墨双手环胸,倚着门背而站,笑容间有种漫不经心的肆意:“为了什么?”
“我不该进你的书房,更不该抽了你的烟。”
京墨望着她清冷的小脸:“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沈宓微微低着头:“在军营受训的时候。”
他慢慢走近她,光线将男人的影子拉得有些长,他轻勾起沈宓的下巴,一双妖眸仿佛想要透过她凉薄的双眼望进她的心。“你知不知道,倔强的女人有多么不讨人喜欢。”
沈宓静默。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也从来不介意旁人对她的看法。
片刻后,她说:“我先回去了。”
京墨没有留她。
他望着沈宓离开,然后缓缓地坐在了方才沈宓坐过的位置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起她刚刚抽过的烟蒂,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属于沈宓的气息。
窗外,阿沐将京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无声叹息。
他不明白,以京墨那样肆意又狂妄的性子,为什么迷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却竟会如此克制又隐忍?
阿沐转头,望着沈宓离开的方向,又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沈姑娘到底有什么好的。性子那么冷,个性又倔强固执,除了一张脸,哪里讨男人喜欢了?
*
京墨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头枕着沙发假寐。
夜色很安静,静得仿佛连往事都能悉数听清: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费城连日大雪。
那一年,京墨刚刚满18岁,他听从母亲的话,为了保命,隐姓埋名地生活在费城之中。
为了躲避四面八方的明害与暗杀,他不得不暂时藏身于环境尚算干净安全的中学之中。
那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地走进高中的教室,却发现邻桌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丑小鸭,她在发鬓上插了一朵白色的素花。
一旁,有许多人走过来安慰她:“沈宓,别太难过了。你爸爸一定会在天堂里保护你的。”
京墨当时并没有对沈宓表现出太多的同情与怜悯。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他不是富有同情心的人。
午间休息,又有女生蜂拥而来,给京墨送礼物,送情书,送巧克力。
纷扰的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从礼物间拔出了一把枪,对准了京墨的头。
京墨敏捷地将那把枪的枪口用力地掰向了天花板。
“砰——!”
教室里的众人在受惊吓之后,纷纷尖叫着逃出了屋子。
京墨与那个女杀手动起了手,危险情急之间,那把手枪被踢去很远。
电光石火间,有个黑色的身影拾起了地上的那把枪,然后随手捞过静站在角落里的沈宓,冷声对京墨道:“你再不住手,我就开枪杀了她。”
京墨一个走神,就被对手一个极狠的后旋踢中了胸腔。他胸中大痛,随即便觉口中弥漫起一阵甜腥味,血渐渐浸艳了他的唇色。
就在这时,那个挟持了沈宓的女人,忽然调转了枪口,对准京墨,扣动了扳机。
一片混乱之中,他听到门外有人尖着嗓子在嘶叫:“沈宓——!”
京墨转身,这才终于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年轻女孩。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的沈宓。
她居然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