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仿佛想起什么,将青花白釉盏搁在桌上后,抬起食中二指绕起一缕脖间墨发,故作轻挑迷糊道“啊!~忘了问母后,母后这般着急赶来,可是想儿臣去坐那把龙椅?嘶~儿臣记得···祖训有言‘杀母才立子’,母后您···当真舍得为了睿轩,放弃现在的荣华凤位···死?”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凤眸眯起,握拳托着腮,一副饶有兴味地看着皇后。
皇后的脸色倏地僵了一僵,这才反应过来,是真忠臣还是伪逆臣,在这个节骨眼,势必都将暴露无遗,所谓“修剪杂乱枝叶,换盆移栽新种”,就是暗示要趁此整顿朝中有异心的大臣!顺着生,逆者除!还有,自己的儿子终归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不舍得她死!
思及此,她心念一转,美眸微喜道“皇儿的意思是,今日朝堂论储一事是早有应对之策啦?呵呵呵,睿儿自小聪慧过人,呵呵呵,倒叫母后我白焦虑担忧一场了!这···你父皇突染这不治之症也是始料未及,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儿当以社稷江山为重,那母后我就是一死,自然也···也是心甘情愿的!当然了,这规矩是死的,皇儿要是真心疼为娘不易,纵使亘古不变的铁规,也是···有法子改改的,是吧?!”
权位面前,“父”还未死,自己的母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让自己取而代之!权利利益面前,没有“情”,无论亲情或爱情,这是他很早很早就认清的事实,他还能说什么,又或者说,寄希望于什么?!
似是早料到皇后会有这番说辞,郑睿轩心中一涩,脑海中又浮现起女子为了爱人,为了朋友,挥剑自刎的一幕。心道:除了那个女人,这个世上还有谁不贪生,不怕死?不自私,不虚伪?重情重义到可以为了在乎的人心甘情愿去死?
想到这,他俊朗的眉宇陡然又忧愁颓黯了几分,随即又被他很快掩去,旋即冷颜一笑道“呵,母后确实多虑了,儿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国无君不成,但江山社稷当然亦不可乱了国法!母后乃一国国母,统领后宫这么多年,什么规矩···自然是比儿臣清楚明白!好了,天色不早了,母后还不回宫去照看父皇?说不定···他老人家已经不药而愈了呢!”
曾经,他以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可以换来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受约束牵制,按自己的意愿生活。然而这么多年,除了看清人性伪善,丑陋贪婪的嘴脸,除了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麻木,他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温暖他的东西!
父与子,母与子,兄与弟,君与臣,主与仆,包括这个府里与他共枕眠过的女人们,他在威慑旁人时,旁人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从他这里得到庇护,得到利益?没有人给过他真正的关怀和温暖!所以狠厉,所以无情,不过都是不屑虚情,痛恶假意的伪装!
皇后精致秀雅的面容青红一阵,已是无言再对,没有人能看透太子,包括她这位生身之母。她沉声一叹,转身走了几步,猛然又想起什么道“既是如此,那母后这便回宫去了,至于那个卑贱的丫···”
她的话还未说完,郑睿轩剑眉一沉,噌地撑桌而起,骤然沉声道“母后大老远来,若不想空手而归,那便将王嬷嬷和那八名贱婢一并带回宫吧!儿臣这里,不缺人伺候!还有,她现在是我的人,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休怪儿臣翻脸!”
“你···”皇后柳眉一竖,心里咯噔一下,才刚纳入府就这般维护她,日后还得了?想到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才让贤王一伙人有机可乘,惹出这么大的危机,她凤眸一冽,也厉声怒声道“母后也不妨告诉你,安插在贤王府的内应早就查清了,她和贤王暗地私相授受,纠缠不清,这种淫···”
“够了!若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下个成为皇后的人,就是她?!”
这句咬牙而出的话,凌厉非常,听得皇后心头一骇,再看儿子双目如炬,显然不是再开玩笑。顿时气得大气直喘,一咬银牙,愤愤然转身拂袖而去,心道:真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一个不知羞耻的贱女人,居然可以狠到杀母立子,让那个卑贱的女人取她而代之?!
朝中政事她不懂,但对付一个看不顺的贱女贱婢,她统领后宫这么多年,有的是办法!就算太子处处精算狠绝,想保她,休想!
看着皇后悻悻离去的红艳背影,一身妖娆的红,犹如浸染了血!郑睿轩双眉遽沉,蓦地握紧了拳,手筋直暴。
他虽和皇后的母子情,一直淡薄如纸,但毕竟血浓于水!谁都可以防、可以杀,至亲的亲人如何防,如何杀?真要皇后死,早在多年前,他一手遮天于朝的时候,早就死了!皇后的个性和手段,他太了解,心中也不由一沉,自己刚才是不是心急反坏事了?
——
尽管不知该怎么面对,可郑睿轩还是忍不住来到了偏殿,在门口踌躇了好半晌,这才轻轻推门而入。
绕过雕花屏风,撩开幔帐,看到女子侧蜷成一团仍甜美酣睡的脸,他的心又不自觉悸动起来,似是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与踏实,那是卸下防备与压力的轻松!心中恍然觉得,有时候,人能真实地表达喜怒哀乐,不用活在伪装面具下,真的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郑睿轩撩袍轻坐于床榻边,看着看着竟不自觉抬手捋开了几根拂在她脸上的细碎发丝。当指尖轻触到女子面庞时,就仿佛触摸着一块上等的细柔锦绸。嫩滑的触感让他好似上了瘾,欲罢不能,随即又情难自禁地用指腹勾画起女子清丽精致的面庞五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