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施绍莘撰《瑶台片玉乙种》词,其中有一首《相思儿令·玉兰片学写春词》,是以明代黎美周《花底拾遗》中的一则为题:“句索丁娘艳,花拣辛夷片。自屑麋丸吮兔毫,学写个鸳鸯券。
细字蚕眠辨,浮向鸥波面。墨未干时瓣已干,生憎一霎春光换。”丁娘指隋代诗人丁六娘,曾留下“从郎索花烛”等诗句。春花开时,捡取紫玉兰或白玉兰花瓣,在上题写丁娘的诗那般香艳的句子,一行行细字如同眠蚕状一般,情意旖旎。
明代冯梦龙《情史》里也记载梧桐叶题诗。写的是士人顾况于流水上捡得大梧叶,上有诗:“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顾况为之感叹不已,也作诗奉和。
在《秋灯琐忆》中写到在芭蕉叶上题诗之事:“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幕。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然余于此,悟人正复不浅。”
清初陈膗子《花镜》总结:“天然笺:红叶笺、蕉叶笺、梧桐笺、柿叶笺、楸叶笺、贝叶笺,黎云笺、散花笺、苕笺、蒲笺。”这些都是绝好的诗书笺。还有用贝叶、菩提叶画观音罗汉、书写佛经的,至今尚存此项技艺。
女子题诗还有用自己的衣物的,包括披帛、腰带、手帕、裙衫、香囊等。扇子、伞、灯笼等也可以题诗赠送或自娱。宋代无名氏《阮郎归》词写道:“薄罗生色画酴醿,酴醿满架时。隔池贪看燕争泥,坠双红荔枝。销金字,晚唐诗。夹纱团扇儿。自遮微雨傍花归,个情天得知。”是在团扇扇面上用金泥写金字。《红楼梦》中写“彩线难收面上珠”这两首深情的诗,就是宝玉送黛玉手帕,黛玉写在手帕上赠送给宝玉的。
明代屈大均《广东新语》也载,在岭南,人们喜欢“或织歌于巾以赠男,或书歌于扇以赠女”。至今广西还有歌扇,都是此类。湖南江永流行的女性专用文字:女书,也用来书写于扇上,或制成锦绣,互相赠送。
《玉台书史》也记明代才女顾文英:“善书,以碧丝作小行楷绣之,盛镜囊,以寄所欢。”在碧绿丝绸上绣出小行书、楷书,放入镜袋子里,寄给自己的爱人。清代魏子安小说《花月痕》第十五回写道:“见苍头贾忠踉踉跄跄,拿一个纸包上来,……便撕去封皮,见是一块素罗,像是帕子。抖开一看,上面污了许多泪痕;桌上掉下一个古锦囊,两面绣着蝇头小楷,却是七律二首。”
女郎赠诗文给爱人,也往往流露出巧思、智慧。最著名的是前秦时苏蕙娘的织锦回文图,也叫璇玑图。回文很早就有,可回环而读,但篇幅很小,到了苏蕙手里却成了一篇巨制。《晋书·窦滔妻苏氏》记载:“……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婉,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苏蕙以五色丝线织成璇玑图寄给丈夫,诉说思念。此图由粉红、绿、白、青、黄五色文字组成,回环分布,能读出千百首诗歌,包含着细腻情怀,一千多年来深为人们赞赏。唐代的女皇武则天亲自写下《织锦回文记》记述苏蕙“因织锦为回文,五彩相宣,莹心耀目。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其文点画无缺,才情之妙,超今迈古,名曰璇玑图。……苏氏著文词五千余言,属隋季丧乱,文字散落,追求不获,而锦字回文,盛见传写,是近闻闺怨之宗”。宋代太宗妃子广慧夫人、女诗人朱淑真、元代女书法家管道升等都破译过它。管道升还亲笔书写璇玑图,五色相间,笔法工绝。历代文士也多有诗咏,还以苏蕙为主角编写戏剧小说。清代李汝珍小说《镜花缘》四十一回中还特意详细提到,并刊有五色璇玑图,供人们阅读。唐代画家张萱、周窻等也以此题材作画图,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墓壁画中就有《寄锦图》,人物形象犹存唐风。明代仇英有《璇玑故事图》长卷。清代《无双谱》也收录苏蕙的一幅画像。
历代才女也有受苏蕙影响作回文诗的。唐代上元年间,有位广东南海(广州)的才女制靋鉴图。靋读“盘”音,是皮带,鉴是悬佩于皮带上的镜子,可以刻上铭文。南海才女用了192字制作成图,每句四字,旋转而读,词句高雅华美,也称“转轮八花钩枝鉴铭”。才子王勃为之吸引,亲笔作序。宋代桑世昌编《回文类聚》一书,将此图收入。明末学者屈大均《广东新语》也有夸赞。可惜年深月久,才女的姓名已经遗失。
一些篇幅较小的回文则很多。清代收录往古金石器物图像的《金石索》一书中收有一面六朝时期的回文镜,镜上铭文十六字可以正反阅读。
女郎或对镜绘画自己的容颜赠给爱人以表达真挚的爱意。唐代范摅《云溪友议》记载濠梁人南楚材,已经结婚了,旅游陈、颖(陈州、颖州)。当地的长官慕其仪范,要把女儿嫁给他。楚材诺之,遂遣家仆归取琴书,似无返旧之心。其妻薛媛善书画,妙属文,便对镜自画其形象,并作诗以寄。楚材得妻子寄来的写真及诗,甚惭愧,夫妇遂偕老。薛媛《写真寄夫》诗也写得好,负心人读后当会自愧:“欲下丹青笔,先拈宝镜端。已惊颜索寞,渐觉鬓凋残。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恐君浑忘却,时展画图看。”
这些,都是独特的女性意蕴、五彩的美丽、深婉的求祈回旋往复。
信笺为了巧妙传达心意,还可以折叠出各式的花样,如双鱼、双胜同心结等,也讲述爱的内容。折叠成鲤鱼形的如唐代李治有《结素鱼贻友人》诗句:“尺素如残雪,结为双鲤鱼。欲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王实甫《西厢记》则记有“把花笺锦字,叠做个同心方胜儿”。
书信包装的方式也很讲究,发展出许多种样式。如屈原《离骚》有“解佩騟以结言兮”,是把帛书或竹简的求婚书信,以腰带系束再赠出。古代书信写好后常找一个竹筒或木筒装好再捎寄。李白诗中便有“桃竹书筒绮绣文”之句,桃竹即桃枝竹,今天称棕榈竹,可制作多种工艺品,用它为原料制作的书筒也很可观玩。直到明代还有这类书信筒,以金属制作,花纹精美。后来书筒也成了书信的代称。如宋代赵蕃诗中有这样一句:“但恐衡阳无过雁,书筒不至费人思。”当时邮件递送,都用筒或木匣子贮放,叫做邮筒。宋代也称为“递角”,角就是邮筒之别名。
古代还有鲤鱼函,古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写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写的是用两片鲤鱼形的薄木板中夹着写在绢素之上的信。
明代冯梦龙《情史》写唐代女郎晁采的香艳故事,用厚纸画上鱼鳞,制作成鲤鱼函,在函中放上信纸赠送爱人:“因以朝鲜茧纸,作鲤鱼函,两面俱画鳞甲,腹下令可以藏书。遂寄茂以诗曰:‘花笺制叶寄郎边,的的寻鱼为妾传。并蒂已看灵鹊报,倩郎早觅买花船。’”《琅记》中又把这事放在女子试莺身上。《琅记》还载有沈世坦《谢美人制鱼书》中有云:“制楚江之鲤,裁越国之绫,造化杳冥,出兹针线,鳞甲豛#,成彼丹青。虽辜弹铗之心,聊作传书之使。”
文士用花传递友谊,著名的有陆凯的“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等诗句。闺中人以花传情,寄送一枝梅花等花枝,作为邮筒,附上花笺,也是婉约的情分。明代黎美周《花底拾遗》就有一则写到。
清代李渔的小说《十二楼》中《合影楼》一篇,则写到少年男女“草下一幅诗笺,藏在花瓣之内,又取一张荷叶,做了邮筒,使它入水不濡”,在水面上传递情书。
信笺或用匣子密封,如明代《二刻拍案惊奇》卷十四《赵县君乔送黄柑 吴宣教干偿白镪》:“拿出一个碧甸匣来递与宣教,宣教接上手看时,也是小小花押封记着的。宣教满心欢喜,慌忙拆将开来,中又有小小纸封裹着青丝发二缕,挽着个同心结儿,一幅罗纹笺上,有诗一首。”
传为仇英作的《十美图》中有“碧玉留诗”一幅,绘那美丽的碧玉姑娘在园苑中,或就是《乐府诗集·碧玉歌》中的女主角:“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义气重,遂得结金兰。”她正拿着一只小小的青色长方小锦匣,在锦匣上扎着绿色带结,匣子里或已经装着诗笺了,大概准备赠给心上人。
信件也可用绣囊精心包裹。唐代《非烟传》描写“因授象以连蝉锦香囊,并碧苔笺”。女郎非烟,将一只连蝉纹样的锦制囊放上一幅碧苔笺赠给爱人。元代《琅记》载,宋迁以霞光笺放在素鱼锦囊中,送给所爱的人儿试莺。
明代李昌祺著《剪灯馀话·凤尾草记》,写一位女郎在胸前携带一个绣囊,密贮杏笺一幅,视之,乃爱人往昔所寄之诗。明代冯梦龙《情史》中《李节度使姬》一篇记:“京师宦子张生,因元宵游乾明寺,拾得红绡帕,裹一香囊,有细书绝句二首云:‘囊里真真香见窃,鲛绡滴泪染成红。殷勤遗下轻绡意,好与情郎怀袖中。’‘金珠富贵吾家事,常渴佳期乃寂寥。偶用志诚求雅合,良媒未必胜红绡。’……”从而引出一段美好姻缘。
清代钮《觚剩》中《睐娘》一篇,有写道“文锦尺幅,绣带双结,密缄重重”,里边包裹着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