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成王本为长平之败痛心疾首,若不是与马服君赵奢的夫人有约在先,答应赵军战败可以不追究赵家责任,恐早已灭赵括之族。今见赵忠竟为赵括辩解翻案,勃然大怒,指着赵忠骂道:“黄口竖子,赵括不懂兵法,却以虚名迷惑寡人,致使寡人听信其花言巧语,任其为将,今毁吾赵国男丁四十五万,寡人不诛其全家已是厚德,今汝竟为其推托罪责,是何居心?寡人若不念汝年幼,必取汝项上狗头,让汝胡言乱语!”
赵孝成王骂毕,车夫抖动缰绳,四马拉着赵孝成王绝尘而去,赵忠磕头出血,高喊:“大王,事实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大王!”
常言道:胜者为王败者为贼,此刻即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无法挽回赵军惨败的事实,更无法挽回赵括兵败误国的形象。何况为赵括出面辩解的人是他的堂弟,一个年龄刚满十四岁的孩子,有谁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不会有!赵括败军之将的形象早已伴随仇恨埋入赵国人的心中,也被不谙事实真相的史官刀笔刻入厚重的历史。纸上谈兵、虎父犬子,这些冷酷、讥诮的字眼,就这样加在了一个富有才华与血性、为国尽忠的青年才俊头上,几千年挥之不去。
见为堂兄伸冤无望,赵忠的心情已经冷到了极点,他欲哭无泪,失魂落魄的回至家中,一进正堂,便见堂兄的遗像悬于壁上,他不由双膝一软,跪于地上,悲怆的哭叫:“堂兄,小弟无能啊!小弟不能为堂兄伸冤,让堂兄遭今人唾弃,遭后人耻笑,弟还有何面目生于世间?”
赵忠叫罢,便到墙上拔剑,欲自刎于堂前,向堂兄谢罪。却被楚娥拦腰抱住,楚娥喝道:“大敌当前,赵国危在旦夕,君不求以身报国,却自取灭亡,岂是大丈夫所为?”
赵忠犹叫:“括将军死的冤枉,吾不能为其伸冤,生亦何欢?”
楚娥道:“括将军为国捐躯,虽死犹荣,岂似汝自轻自残,不求报国,若括将军泉下所知,必不堪以汝为弟。”
赵忠无语,还剑入鞘。楚娥娓娓道:“妾闻有泾渭二水,一清一浊,即使交汇,亦是清浊分明,此乃为人处事之道也,然在国难当头之时,却不可如此迂腐,国者,万万人之家,为万万人计,当不计成败毁誉,纵是背负千古骂名,亦是死得其所,虽死犹生,括将军便当属此类,君何必悲乎?”
赵忠弃剑于地,向楚娥深施一礼,道:“夫人之言如同金玉,吾当铭记于心,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精忠报国,一血长平之耻。”
次日一早,赵忠再次踏上游说战友的征程,虽然他面对的仍是多数人的唾沫和白眼,但是燃烧在他心头的怒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平静恒定的决心,说服大家,以救赵国于绝境。
长平一战的失败,彻底的惊醒了赵孝成王,这位依靠家族荫佑袭得王位的君主,曾一贯看重家族势力,凡事都倚重平阳君、平原君等宗室贵胄。现在他终于认清了宗族势力的局限性,肯广开言路,开门纳谏。经过一番谋划,赵孝成王决定采取三步走的办法,瓦解秦军咄咄逼人之势。
一是派使者入秦,诈献六城为条件与秦议和;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秦施反间计,离间白起与丞相范雎的关系,引得将相不和,斩断白起伸向赵国的魔爪;三是派使赴齐,与齐合纵,与魏订立攻守同盟,另割灵丘之地与楚相春申君,以拉楚入围,再派使节携重礼与燕韩交好。
公元前260年11月,一代合纵大师苏代在纷飞的白雪中,带着赵韩两国国君的重要使命,沿着昔时赵忠等二百四十子弟回归的路线赴秦,开始了他一生最为辉煌的事业。
苏代,战国“合纵”创始人苏秦之兄。苏家生五子。是为苏代、苏后、苏辟、苏鹄、苏秦。苏秦少年勤学,头悬梁、锥刺骨,学成游天下,佩六国相印,后奈不住美色诱惑,与燕易王母私通,被人于齐地刺杀。死前请齐王枭首于市,以千金诱刺客出。有四人自称刺杀苏秦,结果四人被齐王所杀,每人分二百五十金,二百五之名由此而得,流传于世。苏秦死后,苏代承其弟之志,继续推行合纵之策。
赵忠虽出身于赵国宗室,但年龄尚小,地位卑微,远离国家政治中心,固然不晓得国家政治机密,此时他仍为刺秦一事号呼奔走。在奔走中,赵忠看到是又一番景象,令他的人生阅历又增加了一分。
自战场被放回的二百四十人,除一人自杀外,有的已被战争吓得心惊胆寒,闻秦不寒而栗,便溺于裤裆内;有的畏惧秦国再度攻赵,命将不保,早已弃家而去,不知所踪;有的无意国家兴亡,麻木不仁。当然,也不乏有仁人志士,与赵忠肝胆相照,愿意入秦刺王驾,以救自己国家于水火之中。
通过一番游说,赵忠计说服五十一名仁志之士,挑其中十九名精干者,于家中赵括灵前,举誓入秦。此十九人皆有胆略,长于武艺,皂衣软靴,腰悬佩剑,目光如炬,面带杀气。
赵忠点燃香火,举于赵括灵前,曰:“兄长,汝生前深明大义,逢国难勇当大任,为国家慷慨赴死,虽死犹荣,今秦狗即将兵临城下,伐我都城邯郸,赵国危机在即,小弟不才,愿承兄遗志,与诸位勇士入秦,刺杀狗秦王,使天下太平,望兄长在天之灵庇佑小弟一干人等,得以成功!”
赵忠说完,将香插于炉上,对赵括遗像三拜,然后起身,拔剑在手,高呼:“诸君,吾等此行必受括将军庇佑,请诸君随吾入秦!”
其他壮士皆拔剑在手,高呼:“入秦,入秦!”
赵忠率众壮士刚出屋门,见楚娥身穿素缟,披麻而来。赵忠以为不祥,喝问:“贱妇何以如此?”
楚娥正色曰:“妾闻夫君欲率各位壮士入秦,刺杀王驾,此行必不得还,故先着孝服祭之。”
赵忠不语,楚娥又道:“君等为国为民,慷慨赴死,实是大义凛然,然夫君可曾想过秦国自穆公以来,代代出贤明君主,国力日盛,其统一天下在所难免,汝等杀此秦王,必有新秦王继之,况汝等一旦刺王成功,必引起秦国上下君臣同仇敌忾,彼时,天下危矣!”
赵忠闻之,愤道:“这样不成,那样不成,难道吾等只能居于家中,束手待毙?”
楚娥道:“不然,如不出妾所料,不日秦军必将来攻邯郸,夫君当与众壮士备齐物质,以防秦军来犯!”
秦忠遂对其他壮士言:“吾夫人所言甚是,吾等暂不入秦,各自归家,动员亲戚,备足军需,以待秦狗来犯!”
众壮士:“喏!”
赵忠遣散众人,对楚娥道:“贤妻,汝目光深远,绝非一般女子可比,吾认为与其等秦来犯,尚不如彻底诛秦,以报天下人深仇大恨,不知贤妻可有良策?”
楚娥深思道:“时下秦国正值鼎盛之时,若想诛之,实如痴人说梦,唯有其颓废之时,方可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