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池远,出生在桃溪镇一个普通人家,父亲是普通的伐木工人,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在我记忆中父亲的容貌很模糊,如同迷雾一般,我只记得他邋遢的胡子和那一件从春季穿到冬季的破旧粗布衣。
我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了我的弟弟,池震。原本的生活虽然过得拮据贫穷,但也很平静。父亲每天外出伐木,然后晚上归来,有时会带回来一些肉食给我们,那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吃着简单的饭菜,为仅有的几块肉而感觉幸福。
但自从弟弟降生,这个家似乎就笼罩上了一层厄运的迷雾。
我还记得那一天,天空灰暗,桃溪镇的冬天总会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霾,白天看不清太阳的形状,夜晚不见日月。晚上父亲没有回来,我坐在饭桌旁看着小木桌上的饭菜饥肠辘辘,妈妈抱着刚满一岁的弟弟在窗边翘首盼望着父亲的身影。我们家的窗的窗纸破破烂烂,冬日的寒风呼呼地吹进来,妈妈在弟弟身上裹着她那张掉了线头的毛毯,但自己却不感觉到冷。
那天我们等了两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家里点起了那盏唯一的油灯,我从窗外看去,可以看见远处的王爷府亮堂堂的,他们用简易的魔法水晶照明。
后来家里来了一大批拿着刀剑的男人,他们一脚踢开了我家破烂的木门,问池山在哪。噢,池山,是我的父亲的名字。我被吓坏了,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双脚在颤抖。
母亲倒是一脸平静,说道:“他没有回来。”
男人们没有理她,在我们的小屋子里搜查,其中一个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男人一刀砍断了我们的小木餐桌,饭菜撒了一地,唯一一个陶瓷做的碗碎裂在地上,伴随着其他铁碗和木盘子哐当的响声。
我好怕,但是没有动,我看着那个男人的脸,第一次恨一个人。
那个男人走到母亲的身边,用发黑的手指摸她的脸。母亲挣扎着,一只手抱着弟弟,一只手挡开他。她头上的发簪掉在地上,头发散乱开来。刀疤男用手指掐着母亲的下巴道:“哼,池山不回来,就拿你来抵债!”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打到他肚子上:“别欺负我妈妈!”事实上我并没有流利地说完这句话,只是结结巴巴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刀疤男一脚踹开我,哼了一声。
这时门外有个男人皱着眉说:“别欺负女人,我们要抓的只是池山。”他手腕上带着一串碧绿的珠子,似乎在发着亮光。我觉得他是好人,可是似乎又是他带着人来捣乱的。
后来他们没有找到父亲,便离开了。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家,破碎的木门,被砍成两段的木桌子,和散落一地的饭菜,哇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抱着弟弟坐在地上,她的头发散乱着,默默地流着眼泪,什么也没说,弟弟也和我一样哇哇地哭着。
良久,她站起来,把不再哭闹的弟弟放在木床上。笑着对我说:“小远,你是男子汉,要勇敢一点啊。”她说这话时连眼角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拭去。“饿了吧?我去再做一些饭,你看着弟弟噢。”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头发虽然散乱,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的妈妈好漂亮。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急忙跑过去,爹爹终于回来了!
然而出现在门外的是那个刀疤男,他的身影高大,但是却不像爹爹一样壮硕。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然后走进门去对妈妈说:“我带来了一些馒头和牛奶,让孩子们先吃吧。”
然后他搂着妈妈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妈妈出乎我意料地没有挣扎,只是流下了两行清泪。我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那些泪水闪烁着滴落下来。
他们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默默地把牛奶喂弟弟喝了,然后看着那些馒头,这些都是比较高级的白小麦馒头,我们家一般只买比较便宜的黑麦馒头。我没有吃,我只想吃妈妈买的黑麦馒头。我把它们放在了椅子上,然后哄着弟弟,看着他睡着了。
后来的日子里,刀疤男还出现了好几次。后来他就不再出现了。而爹爹也没有回来。
妈妈开始去帮别人缝制衣服,以赚取一些钱养活我们两兄弟。常常听见邻居家的小朋友说,我爹爹偷了王爷府的东西,是可耻的小偷!还好我继承了爹爹的健壮,把他们打趴下了。哼!我才不信呢!
后来也听说他们一直没找到爹爹,再后来,镇上的人们都淡忘了这件事,但爹爹一直没有回来。
我七岁那年,弟弟也四岁了,妈妈更老了,这几年她老的特别快。我现在已经可以帮着草药店的关云大叔做一些简单的活了,他给我讲一些外面的世界的故事,传奇的佣兵、强大的龙、美丽的精灵还有勇敢的冒险者,我真想去做一个勇敢的冒险者啊,去看看这神奇的世界!
他还会支付我几个铜币,我用这几个铜币买黑麦面包回家给弟弟和妈妈,有时攒下钱给弟弟买肉,或者给妈妈买药。妈妈的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好,她在半夜不断咳嗽,怕吵醒我们,就跑出家门在门外待着。她的咳嗽声总会若隐若现地传来。
弟弟也很瘦,但很聪明机灵。他不像我没什么朋友,他和许多小孩一起玩闹,但从不惹事。
有一天我在关云大叔那干活,听见有人说王爷府正在找5岁以下的童男童女之血,为了给王爷的千金续命,并且还有一个金币当报酬。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弟弟正在家里呢,不会被王爷府抓去吧?我才不稀罕那一个金币,王爷府的一切我都憎恨,要不是他们,我们一家是多么欢乐而平静!
我跑回家去,果然不出我所料,有些家为了那一个金币把自己的小孩带去给王爷千金献血,还有一些稍微富足一点的家庭把自己的小孩藏了起来,而弟弟已经被人带走了!
妈妈在门口哭喊着,一旁的李婶还在宽慰她:“我说池寡妇,小孩子放点血没什么的,更何况还可能和王爷府攀上交情呢,那时候就飞黄腾达啦!就算再不济,也有一个金币!足够你们家吃上两个月啦!”
我没顾得上安慰妈妈,直接跑去了王爷府。在我心里,王爷府的一切都是厄运的象征!
当我气喘吁吁赶到王爷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雪。
我看见弟弟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他看见我,勉强地笑了笑,瘫软在我身上叫了声:“哥。”他摊开手,里面有一枚亮闪闪的金币,还有胳膊上的许多针眼。
“池震!你别睡!哥哥带你去吃肉,烤牛肉!”怀中的弟弟越来越虚弱,面无血色,眼皮耷拉下来。“弟弟,求你了,我的弟弟!别闭上眼睛。”我不自禁地哭喊出来。
我咬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我凑上弟弟的嘴前,让血流进他的嘴里。感受着弟弟逐渐弱下去的呼吸,我好痛,不是手,而是心。
我在王爷府前哭喊着,旁边经过几个妇女,我听到她们说:“啧啧啧。你看,幸好我把我家的藏起来了,这些人就是蠢,王爷府的钱也敢赚,这些人真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我抱着弟弟的尸体回到家,妈妈在门外看到我,哭着吐了几口血,晕了过去。
天空的雪一直在下,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弟弟身上,我身上,我们的破木屋上。这样的雪伴随着寒风,吹进了我的整个世界。
后来妈妈疯了,我开始怕回家,好怕面对这个疯狂地胡言乱语、疯狂地用头撞着墙的妈妈,我一回到家就感觉心头蒙上一阵阴影。
后来的后来,我把这些事都忘了,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般,大雪似乎把一切都抹去了,我的记忆里没有了出走的爹爹,没有了死去的弟弟,没有了发疯的妈妈,没有了那个被大雪覆盖的破旧木屋。
大雪抹去了一切,我也化身为那无暇的雪。
我变成了我,变成了一个弓箭手,变成了自己手里离弦之箭,逃离了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