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雪停雾起。
此刻,河边浓雾弥漫。
众人点燃火把等在渡口。
早先已发出信号,让人渡口处接应的,此时,不见一船。
此地,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着不店。
寒冷的夜风将河边的芦苇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那里藏着什么危险。
远处“呀——,呀——”乌鸦叫。
近处,咕咕……咕咕……也是一两声。
风吹草动,鸦寒山阴,有声更胜无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正可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古刹寒鸦鬼泣时。
等还是不等?
等天亮,等船来?
只怕有人让你等不得。
不等?
身后已无退路。
山区较平地要湿冷些,风清珑披着白色的狐裘坐在车内。
听着河水淙淙,借着火光往河道望去,满地尽是鹅卵石。
依往常经验,芒河临近干涸期,上游十几里处或许河水冰结。
派了几名人手往上游探查。
不远处,几块大的鹅卵石,似有几滩黑色染了半边,如泼了墨一般。
风清珑单指一挥,石修收到指示,举起火把往前探看。
火光在秋风中扑闪,走几步,是一段光亮;又走几步,是一段黑暗。
摸黑靠近,那黑色在忽然明亮的火光映照下变得醒目的红。
石修蹲下,伸出两指往那团红色一抹,放进鼻子处一闻,那是带着血腥气味的人血。
“公子,是人血。”石修即刻回报。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一个穿鹿裘蓝衣的尖脸斯文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此人正是原风府的管家,毕方子。
看来收到信号前来接应的人,已遭了敌手。
风清珑拧紧双眉,敌暗我明,情势不利呀。
“乌牙可有传回信报?”
“暂时没有。”
看来此前敌我已有过一番暗战,或许敌军正开始了新的一轮部署。
风清珑轻敲着书桌,沉吟一会说:“聚合薪火,寻一块空地,最好火气冲天,直到可隔江观火为止。”
“是。”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河边篝火熊熊燃起,众人提高警惕的同时借着火势在寒冷的秋夜里汲取温暖。
“芒山之巅积雪,芒河之水淙淙,如此心旷神怡之境,是夜,实不该使人心寒。”风清珑说完,摆出一筝。
他临窗而坐,弹了一曲《高山流》,曲中实音叮咚,旋律时隐时现,使人恍若站立高山之巅。
风清珑加快指尖速度,频频拨弄出清澈的泛音,活泼的连调,又使人移情换景,仿若身临其境,听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又或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此曲一弹,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驱散了那股莫名令人恐惧的阴寒之气,众人心境平和地围坐火堆取暖。
养伤近一个月,风清理已能自由坐起。
秋风瑟瑟,她的发丝亦随风飘扬。
此刻,她坐依车窗的另一侧,息心静听。
不久,见得河中大雾有忽闪的光亮慢慢靠近,待到破雾近前一看,是七八条大木船,共十来人。
“主公,船上的人脖子上戴着红巾。”毕方子,双手抱拳,低着头恭敬地立在车旁。
“是自己人?”风清珑微微蹙眉道。
“暂时看不清楚来人模样。”
“你且让人上前试探。”
“是。”毕方子应答后,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
三人身影一闪,嗖地身影瞬间消失眼前。
“四哥,毕叔和那些人因何唤你主公?”风清理身体恢复七七八八,精神也抖擞了些。
“你想知道他们因何唤我主公?”风清珑抬眉,清亮的黑眸朝着她看。
风清理点了下头,她猜四哥自小就一直在外游历,暗地或早已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了吧。
“因为,我是北伊国的太子,他们真正的主子。”风清珑一脸平静。
“啊。”风清理确实大吃一惊。
“那父亲,哦,我是说风家主又是谁?还有大哥他们呢?”她咬了咬唇犹疑。
“他吗?他只是我的一个武臣,风清珲与风清瑜都是他的孩子。”
看来不止她身上有着令人震惊的秘密,风清珑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呀。
“你在我四岁的时候才来到风家,那之前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吧。”风清理同情起他来。
“呵呵,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但都过去了。”
“斟酌逃亡路线与时机,我想四哥许是准备好了要回北伊,是吗?”风清理一想便明白,难怪风清珑无谓与金玉嬛翻脸。
“不错,正是如此。我经常出门在外的缘故,就是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等着有朝一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阿理,向来冰雪聪明。那些说你呆傻之人,简直就是——有眼无珠。”
难得听他一句赞,风清理脸上不由地染上一抹绯红,在火光的映照下,娇艳动人。
凝望着她娇羞不语,浓密的睫毛,小巧直挺的鼻梁,小小的脸朦胧间不经意地撞入风清珑的心内,令他怦然微微心动。
过了今夜,两人即将踏入北伊地界。
面对新的国度,她和他便是臣女与皇子的关系,又或者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将是君与民的关系。
两人都清楚知道明天一切都将不同。
是以两两相望,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