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便早早起身,多尼哥哥已经入宫,而承轩舅舅最近安排在翰林院学习修书礼典,准备胜任翰林院侍诏一职,因此也已经不在豫亲王府上了。
我暗中命人悄悄准备好了马车,一路疾驰进宫。打着探望宛甯的幌子,要求守宫门的侍卫们带我去见她,侍卫们却一脸茫然,领头的向我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说道:“格格所说之人,属下并不知晓。”
想必福临私自带着宛甯入宫,并没有惊动宫内众人。我只好说道:“那我要见皇上,你帮我通晓一声。”
领头侍卫领了命忙进去通传,我在宫门口等了很久,他才回来回禀,说皇上不在养心殿里,今日早朝也没去,之后他问了养心殿里的小宫女,才打听到皇上一大早就去了御花园。
我对领头侍卫说道:“我进宫的事情不要禀告皇太后和摄政王。”
“这……”他为难道,“格格,这不符合规矩。”
我想了想,确实也为难他,他见我似乎有心事似的,好心问道:“格格可是和摄政王闹别扭?”
他无意的一句话倒是好让我撒起慌来,忙道:“可不是,阿玛他成日只顾着宫里头,从不关心东莪。”我言罢,惹得众侍卫们皆笑,领头侍卫道:“那好,今日之事就替格格保密。”
交代好宫门口的事情,我便急急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到了这里,却发现只有宛甯和身后几个小宫女在,宛甯今日着了月白色的委地锦缎长裙,肩上披着浅蓝色纱衣,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然好了不少,站在万艳交错的御花园内,远远望去如是仙谪误入了凡世。我朝着她边走边叫道:“宛甯——”
她惊讶地转过头,见是我,脸上竟一丝喜悦也无,反而极是惊恐地朝着跪下道:“格格,都是奴婢的错,但是请您相信奴婢,绝未做出勾引皇上的事情。”
她的裙摆镶着银色的丝线,在明烈的阳光下,生生恍痛了我的眼睛。
我杵在那里,听着宛甯的辩解,她的用词刻意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已不是从前一起嬉闹玩乐的朋友,而是如今份位明确的主仆。
我叫她起来说话,她却仍然跪着,道:“奴婢犯下如今大错,是万万无脸在格格面前抬起头了。”
“你何错之有?”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皇上要立奴婢为后,惹得皇太后与摄政王大怒,更使得格格难堪,这些罪责,奴婢愿意一力承担。”
我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突然从身侧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训斥声:“东莪,你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刚落,便见得福临一把扶起宛甯,没想到宛甯丝毫不领他的情,甩开了他的手,复而又跪在地上。
福临眼里的怜惜太明显不过,他指着我而望着宛甯问道:“是不是她叫你跪着的?是不是?!”
还没等得及宛甯回答,福临已经怒不可遏地朝着我吼道:“肯定是你这个心思歹毒之人,和你阿玛一样,成天就知道怎么欺压人!”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福临,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模样清秀端正,比起幼年时的寡言冷漠,如今的他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靠近的戾气。
风吹开了我额前的碎发,似乎是沙迷了我的眼睛,定是这样罢,要不然,我怎会流泪呢。
我忙用手抹去了泪水,怯弱地叫了他一声,“福临哥哥。”
这个称呼,在我年幼时,就很想这么叫他,只是他的冷漠,生生地让我感到害怕和疏离。
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朕不是那豫亲王,讨得你一声‘哥哥’便心生不忍,你这种把戏,在朕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福临哥哥。”我又叫了一声。
他仍就不为所动,冷言道:“你最好知道一点规矩,朕的名讳,不可乱叫。”
我杵在原地,望着冷漠的他,倔强地又叫了一声,“福临哥哥。”
这一次,他没有理我,我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这般讨厌我?”
可是我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福临命人把宛甯送走了,只留得我与他在御花园里,对峙良久,他也未曾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没有其他人,我可以叫你福临哥哥么?”
他颔首点了点头,没有看我。
这是这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的一丝丝温柔。
我望着他的侧脸,安静而淡漠,动人的曲线勾勒出的似乎不是这个帝国的皇上,而只是我心中那一轮无法企及的明月。
“福临哥哥,今日来,我是想告诉你,我阿玛决定废帝,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多尼哥哥告诉我的,并且阿玛决定夺位成功后,立多尼哥哥为皇太子。”我一口气把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福临转过身望着我,眼底是我一点都看不懂的神情,甚至让我有了几分恐惧与不安。
“你为什么来告诉朕这些?”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他。
御花园内已是姹紫嫣红开遍,柳絮飘摇湖面,而在这花团锦簇的美景里,福临蓦地把我揽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那样子极是宠爱,甚至让我怀疑此刻是否身处在幻境之中。
万里锦绣,天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