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撰在岸边坐下来,将一壶酒递到白灼的面前。看着身边的白灼闷闷地接过自己手中的酒壶后就恍恍惚惚地直接隔着壶盖将酒往嘴里灌去时,诡撰并没有去阻止。眼看着酒液顺着另一侧的壶嘴漏进他的衣领里,诡撰这才递给他一只酒杯,道:“什么事,都要慢慢来。”
“呵…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想让你为我担心的。”白灼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眯着眼睛重新将酒灌进嘴里,“‘靛染清铭’……这么好的酒,你给我借酒消愁用,不觉得浪费吗?”白灼顺手将诡撰的手腕拉过来放在自己的眼前,不出所料,一条纤细的伤口出现在他的皮肤上,靛蓝色的血液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跟你无关。”诡撰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放在白灼的肩膀上,“第一次见你这么消沉,很不习惯。不过,看来那个小男孩,对你真的有很大的影响。”
“诡撰……我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保护不了呢。难道不是吗?”白灼扭头看着诡撰,眼睛里岂止是失去了光泽那么简单?纯粹是失魂落魄后只剩下的一片虚无。
“说什么蠢话。”诡撰拧起了眉毛,“如果你想以此为借口而推辞责任,逃避自己的内心,恐怕我都会看不起你。那个孩子无惧自己会消失的后果,将记忆归还于你,而你呢?却要因为一个孩子英勇的举动反而变得懦弱吗?”
“你……说的对。”白灼攥紧了手中的酒壶,牙关紧咬。“如果不能放下千机,也会拖累你们的。”
诡撰的眉头锁得更紧,强忍着才没有抢过酒壶压砸在他的脑袋上。“又说蠢话,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要利用你才让你和我一起寻找精神碎片的?”
“啊——”酒壶脱离白灼的手,在地上翻滚几次然后跌入草丛中。他狠狠地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冗沉:“我不知道……不知道!千机,水沪…我……”他圆瞪着双目,浑身颤抖着:“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够么!呵呵呵……”柳条的阴影在他的身上打出如同鞭痕一样的影痕,盘根错节,勾勒出野兽狰狞的剪影。渐渐地,隐隐约约的绿色光芒从他的发间透射出来。
“遭了……”诡撰眼神凝重,心中已经快速预想出了白灼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每一种反应。可是过了很久,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安静,安静得…不同寻常。
“对不起。”白灼的声音从乱发中传出来。“对不起……”绿色的光晕逐渐包裹了他的全身。膨胀,撕裂。他的衣服被猛然间隆起的肌肉撑开了无数条裂隙。
要魔化吗?怎么突然就……诡撰还来不及思考,身边的空气就已经被压缩成了上千刃气流形成的风刃,他闪身跃到了树上,可是下一秒,所有的风刃都脱开原处,在四周盲目地飞旋,而诡撰所在的柳树,就成了牺牲品。“顽固不化!”诡撰看准机会,瞬间移到白灼的身前,就在他口中默念咒语的同时,一把风刃正对准他的后背,遥遥飞射而来。诡撰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威胁,但并不打算躲开,因为一旦他闪开,那么被风刃刺中的,毫无疑问就是白灼。
电光石火间,诡撰指尖一掠点住白灼的眉心,立刻,凛冽的盗风从他的脚下蜂拥而上,决绝地吹散他的头发。墨色的发丝在身后翻飞,像极了倏然在夜空中展开的黑羽蝶翼。
时间凝滞,诡撰将白灼带到了自己创造出来的影域,一旦到了这里,任何威胁和伤害对他来说都会降到最低点。于是,风刃在紧贴着诡撰后背的位置停了下来,瞬间扭曲消散,化作一抹泛着荧辉的光沙。
一把幻化出来的兀瞳剑剑尖直指白灼的双目。只要是在影域,诡撰就可以幻化出任何真实存在或者虚构出来的神兵利器,但前提是,对方也必须同样身在影域。
“要么醒,要么,死。”诡撰毫无温度的声音鸣震在白灼的耳边。
“对不起,我好像……好像…是被…食冥,吃掉了呢。呵呵。”白灼苦笑着,身体进一步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只墨色的麒麟。它睁开一金一紫的瞳孔,缓缓绕着诡撰的身体在地面上走了一圈。“御主怎么会不知道…上古时期,仙兽曾经是以魔物为食的……哈哈哈。”从食冥喜欢啃食他的头发开始,就应该明白的,可是,他却忽略了。
诡撰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顶草帽,和一身农装。大意了,应该早点想到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原来从一开始,御主就打算等白灼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之后,再让食冥和白灼融为一体的。原因可想而知,对于这个魔界新晋的魔君来说,这么做,一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唤醒他潜藏的力量;二来…御主还是以魔界为患的,如果能够控制住魔君,那么魔界从此对仙域来说,便再也不足为患。
所以早上的时候,那个男孩和食冥一起失踪,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有意安排的。如此深的心机,除了御主,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恐怕就是九仟岁,也会被御主吃得死死的。
“是么。”兀瞳剑在诡撰的手中消失,随之,影域也在他的眼前褪去,四周重新恢复成了湖边的景致。再看食冥的身体,已然从透明状态变成了实体。“果然是这样。”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食冥的身体里传出白灼的声音。
诡撰低下头,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而白灼以为诡撰是在说它,正在琢磨诡撰是会将它再拉进刚才那个奇怪的空间里乱刀砍死,还是用石头绑着沉尸湖底?突然,一只土豆被塞进了它的嘴里。它的思绪被中断,不解地看着诡撰,卡了卡眼睛。
“既然变成了食冥兽,剩下的半篮子土豆你就包了。”说完,诡撰一扬衣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白灼道:“还不走,等着被人围观吗?”
“呃……”虽然极不情愿,但白灼还是跟了上去。既然诡撰说了,他只要照做就好。诡撰没有杀他,所以这条命,以后就是诡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