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所在审讯室见到盛棠的时候很诧异,据先前去医院的警员说那个女孩受到了很大刺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心理医生认为她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和辅导。
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安静沉默,但决不惊慌失措,她甚至是平静内敛的,一双乌黑的眸子仿佛天边最遥远的寒星,又像一泓泉水,静静地汪在那。
那个女孩开宗明义,上来就说:“是我刺伤了何老师……”仿佛在说午饭吃的是红烧狮子头一样自然平静。
倒是赵所有片刻的错愕,“……呃,你能详细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我在学校避雨的时候碰见何老师,他邀请我到教研室等雨停,可是我没想到……”盛棠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愿意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吞了口口水继续说:“他意图对我不轨,后来盛森——哦,我哥哥——来了,他们俩个扭打在一起,他抓着我哥哥的头往柜子上撞,我……我看见桌子上有一把刀,就拿起来刺过去了……”
“你为什么会刺中他的心脏部位,而不是其他位置呢?”
“我……我很慌乱,我……我也不知道我刺了哪里……”
盛棠忽然抬起头,问:“那个人……他……会死吗?”她的声音轻微地颤抖。
“医生说醒过来的概率很小……”赵所委婉地说。
“那我就是杀人凶手……”盛棠平静的面具被打破,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你也是受害者,你不要害怕……我有个问题,如果是你刺中何老师,为什么那把刀上会有盛森的指纹?”
“指纹?盛森的指纹?”
“是的,根据鉴证科的鉴定,那把刀上发现了你和盛森的指纹……你哥哥也拿过那把刀?”
盛棠迅速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她略沉默了一会说:“是的,我哥哥是拿过那把刀,当时我拿到刀以后,何老师忽然冲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说不是,他看上去好可怕,我太害怕了,所以吓得刀掉在了地上,我哥哥捡起来,但后来何老师和他扭打的时候刀从他手上掉了下来,我又捡起来刺中了何老师……”
“你曾经吓得把刀掉在地上,为什么又敢再次朝着何老师刺过去?”
盛棠咬紧牙关说:“因为我恨他!他平时对我那么好,他在课堂上念诗词歌赋,他借书给我看,他说他理解我的灵魂,可是这全是骗人的!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他是一个魔鬼!我恨他!也许……也许我当时真的想杀了他!”
她说的流畅自如,合情合理,赵所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完全找不到心虚或者撒谎的痕迹,如果她说的不是事实,那她真是一个撒谎的高手!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提起这一段?”赵所老谋深算地问。
“我不觉得这很重要,是我看见桌子上的刀,是我先拿起来的,也是我刺中何老师的,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赵所沉默了,在盛森和盛棠两兄妹间他陷入了迷惑,也许盛森盛棠都没有撒谎,妹妹刺中了那个老师,哥哥说不记得是因为想要保护妹妹。
也许盛森盛棠都在撒谎,妹妹想要帮助哥哥拜托嫌疑脱离困境,而哥哥呢,他知道妹妹来替他顶罪吗?
***
盛棠从警局出来马上就回到了医院,李阿秀仍在昏迷中。
第二天凌晨,盛棠还伏在李阿秀的病床边打盹,忽然听见病床边的仪器发出“嘀嘀”的鸣叫,然后值班护士跑进病房,看见屏幕上花花绿绿不断起伏的各种曲线,马上叫道:“赶快通知值班医生,3号床病人有情况!”
顾博暄第一时间赶来,护士立即告诉他:“3号床病人是您刚做完手术的,现在术后不到二十四小时,突发出现血压下降的情况……”
顾博暄马上检查后说:“血压下降很快……颅内压却在增加,心跳和呼吸越来越微弱,脑部可能出现了新的出血点,而且出血速度很快,赶快通知秦教授!”
一个护士一路跑出病房,气喘吁吁地拨通秦教授的电话。
病房内另一个护士忽然指着仪器叫道:“顾医生,病人发生心室颤动!”
顾博暄看了一眼仪器,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对跟在他旁边的实习医生到:“赶快做心肺复苏!注射肾上腺素!”
又对护士说:“准备除颤仪!”
病房里的气氛分外紧张,杨曼云紧张的发抖,盛棠不停地流着眼泪,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泣影响到外婆的急救。
“除颤仪准备好了!”
“好,拉倒100焦,一二三,让开!”
李阿秀没有反应……
“拉到200焦,一二三,让开!”
李阿秀还是没有反应……
“拉到300焦,一二三,让开!”
“顾医生,病人的心跳已经停止了……”实习医生轻声地说。
“不可能,心肺复苏不要停,给我接着做!”顾博暄吼回去。
“博暄,病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停手吧!”秦教授出现在病房里,又对实习医生说:“宣告死亡,通知病人家属……”
“不!”角落里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不!我外婆没有死,她没有死,求求你们救救她!”
盛棠拉着秦教授的医生长袍泪如雨下,“秦教授,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放弃,你让他们接着救我外婆,我外婆不会死的……”
又拉着顾博暄哭道:“顾叔叔,你说过的,你说过的,只要我做了你们让我做的事,你就会帮我救我外婆,你说手术很成功的,你快救救她!”
“小姑娘,对不起,你外婆的手术的确是成功的,但是她又出现了二次突发性脑出血,根本来不及抢救,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你节哀顺变……尽快和你外婆告别吧……”秦教授安慰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骗人!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明明说可以救回我外婆的……”盛棠哭的声嘶力竭,扑倒李阿秀的病床前,轻轻地拉她的病号服,“外婆,你快醒醒,你不会死的,你不是说要陪着棠棠过生日吗,过几天就是棠棠的生日了,棠棠还等着你给我煮长寿面呢……外婆,你别吓棠棠,棠棠胆子小,你快起来啊,你不是说以后都要保护棠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棠棠……你起来啊外婆,以后棠棠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离开你……外婆……”
盛棠撕心裂肺地嚎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哭的山河变色天地动容,病房里的护士都在悄悄地擦眼泪,她哭累了就伏在病床边休息,有了力气又接着哭,怎么也不肯让人移动李阿秀的遗体,大家都一筹莫展。
最后杨曼云来拉她,她仍伏在李阿秀的遗体不肯离开,杨曼云气急随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你还好意思闹,如果不是你惹出这么多么事来,你外婆会急急忙忙赶来深圳会出事吗?她人走了你还不让她安生,你这个不肖子孙,你外婆就是死在你手里的!”
盛棠终于放手了,她失神一样地不停念叨,“外婆是因为我才死的,外婆是死在我手里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才是该死的那个!”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