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终于到了长安城,她终于到了,她像疯了一般赶路,从广陵一路来到了长安,如今真的到了,她却茫然不知所措,她审视了一下自己,衣衫褴褛,鞋子因长途跋涉早已被磨破,大脚趾也露在了外头,依稀能看到还流着脓水,现在的她可能都不如街边的乞丐。
她看着眼前的陌生的长安街头,华灯初上,街边的商户还未关门收张,来往行人仍然络绎不绝,农户家的屋顶烟囱里白烟袅袅,好一幅繁华的景象。陌生而美好。
可是,我该怎么办?她问自己,来这的一路,她只想着要尽快赶到长安,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勇气问自己,来了干什么!她怕她什么也做不了。其实她能做什么呢,她只不过是个10岁的孩童,一个小姑娘而已。
这陌生的长安,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没有一片砖瓦能为她遮风避雨。她找了一块石阶坐下,天渐渐黑了,她佝偻着身躯抱着双腿想给自己一点温暖,她又饿又冷。
“滚开!”一个衣着肮脏的中年乞丐一把把剪瞳拎到一旁,恶狠狠的说:“不知轻重的东西,这是老子的地盘是你随便可以歇的吗!”
本来这一路,剪瞳已经收到够多的冷眼和鄙夷,遇到这些时她都会默默的走开。因为一定要活着到长安是剪瞳的信念,可真的到了,她却感到太无措了,她甚至想放弃她的信念了。于是她死死的盯着那个粗暴的乞丐,原本灵动的眸子变得可怖。
“看什么看,小、小畜生!”那乞丐怔了怔,骂道。看到剪瞳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起身便朝剪瞳一巴掌挥过去,剪瞳只觉一阵晕眩便躺倒在地,她努了努嘴,便感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儿。
“住手!这般大男人像向一个小姑娘动手像什么话!”一个声音在剪瞳的耳后传来,她转过身去,看了一个翩翩少年,一席锦缎蓝袍,也就17、8岁的样子,可却有股坚定的劲儿。只见他身后还站了两个随从,虽看着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却与一般的庸人有异。
“小子,要你多管闲事,你是要仗着人多来牵制老子嘛,告诉你老子也可是练家子。”说着两只手一前一后的伸出并展开,做着接招的架势。
却见那翩翩少年微微颔首,那两个随从便冲将出去,不过三五招就把那恶乞打倒在地并且不住呻吟:“老爷,姑奶奶,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那位少年上前一步,道:“天下不太平,就是你们这些害群之马太多,看你有手有脚,身体健硕,为何不自食其力,而要沦为人见人憎的恶乞,还要欺负如此瘦弱的小姑娘!”
“老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发誓,再也不敢了!”那恶乞苦苦哀求道。
“今且放你一马,若是还有下次,把你剁成肉酱!”少年说道,眉峰微微扬起,有种说不出来的寒意。
那恶乞一听,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这时,少年才注意到身边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即使面容憔悴,浑身邋遢,也难掩秀丽,尤其是那双眸子,许是夜黑的关系,更显得越发黝黑。
“谢谢你救了我,可惜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剪瞳悠悠的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这个险恶的世道,或许本来就没有我存在的余地。”
剪瞳的话让少年一怔,问道:“小姑娘,你父母呢,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在这街头游荡?”
这一路来,还是第一个有人问她,即使只是口头上的一句关心,剪瞳也觉得很受用:“父母兄长都被仇人杀害了,现在就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听不出喜怒。
这个世道,可怜的人儿真多啊。少年想。他朝随从招了招手,其中一个便从胸口的衣衫中取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剪瞳面前。那少年张口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帮你,这里有些碎银两你先拿去,希望能对你有用。”
剪瞳迟疑了一下,她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谢谢你一再的帮助,请问大侠怎么称呼,若是我还活着,若是日后有缘再见,我定当报答!”
少年看着剪瞳小小的身躯却一副老成的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他是有些不苟言笑的,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小女孩逗乐了,他弯下腰,轻轻的点了一下剪瞳的鼻子:“大侠可不敢当,你就叫我誉承哥哥吧。”说着解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道:“这是誉承哥哥的平安符,现在送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做人要有希望。你看,现在那么晚,天那么黑,可是,可是明天的天不是还会照常亮起来的,对吗?”
誉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眼前这个小姑娘讲这么多话,为什么会把母亲送给他的平安玉佩这么轻易的给这个小姑娘,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单薄的让人心疼。
剪瞳摸着手中的玉佩,这是一枚圆形镂空雕花玉佩,上面雕的应该是鹭鸶。剪瞳是不懂玉的,但摸着这个质感,也知道不是俗物。她想拒绝,可是却不舍,这是自她离家以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她就像在无尽的沙漠中行走了好久好久,她又饿又渴,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可是这时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给了她一壶水,告诉她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出沙漠了,让她看到了希望,生的希望。
剪瞳的眼睛里冒出了些水汽,终于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这时,誉承身边的一位随从低声说道:“公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府了。”
“知道了。”誉承抬了抬手道:“小妹妹,哥哥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好!”剪瞳转身欲走,又顿了顿:“誉承哥哥,我叫瞳儿!”声音有些急促,说完就向前走了,她有些慌张,因为她害怕她再迟疑一下会软弱,会哀求誉承哥哥把她带走。
誉承看着剪瞳形单影只的背影,刺眼的心疼,他努了努嘴,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再开口。
剪瞳把誉承哥哥给的玉佩死死的抓在手里,这是她生的希望。她找到了一个小亭子,终于可以落脚了。她靠在小亭子的柱子上,此时夜已全黑,她看着天空点点星光,思绪纷飞。
剪瞳姓舒,父亲原是广陵太守舒延靖,在广陵一带的百姓中有极佳的口碑。舒延靖为官清廉,从不摆官威,经常去考察民情,百姓有什么危难,他也总是尽全力的帮助和支持,所以广陵舒大人是非常受人尊敬和爱戴的。
而剪瞳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便是受到百般宠爱的。父母兄长都把她视若珍宝,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可是突然有一天,皇上下旨说是父亲谋反,满门抄斩。这怎么可能呢,父亲是一个读书人,平日里的爱好除了读书就是收集一些古书,除了处理公事,私底下也从不**佞小人有什么牵扯,怎么会谋反呢。
在被皇上抄家之前,舒延靖还是得到一点风声的,虽然他不敢相信,但是还是把他最小最疼爱的女儿寄给了他的挚友,观音山的尽空方丈。剪瞳因而逃过一劫。
抄家时,搜到了舒延靖收藏的许多前朝古书,还有一些忤逆谋反的诗歌字画,皆出自舒延靖亲笔,舒家因此被判斩立决。剪瞳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但是她坚信父亲是被陷害的,父亲如此忠良的臣子,怎会有谋反之意,更何况父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剪瞳从观音山逃出来,她背负着要为父亲报仇的信念来到了长安。
一阵凉风袭来,把剪瞳拉回了现实,虽然是盛夏,但已是深夜,这样一股凉风,让剪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突然想起手中还紧紧握着的那枚玉佩,由于太过用力,已经在掌心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她从头发上扯下一根红绳,穿在了玉佩雕花的洞里,然后系在了脖子上,她会像珍爱生命一样珍爱这枚玉佩,珍爱这个自父母死后唯一关心过她的人——誉承哥哥
剪瞳随着深夜慢慢睡去,睡梦中她梦见了父母。梦中剪瞳调皮,趁父亲打盹的时候用笔在他脸上画了两撇小胡子,父亲醒后嗔怪道:瞳儿又调皮,罚你给爹爹研墨。梦中的母亲给剪瞳做了最爱吃的水晶虾仁:瞳儿,到娘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