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本来是风雨不断去图书馆的,在阿木没查到消息之前,我是怎么也不敢在天黑之后出门的,我记得除了第一次见傅天琊在白天,之后每次见他都是晚上,我在心里已经有八分认定他不是人了。
林元到自修室去上自习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将所有的窗户都关好,拉上窗帘,真恨不能再在上面贴上一堆符纸,门上挂上一串大蒜,我一手捏着脖子中昨天才戴上的十字架,一手捏着圣经,打开指纹箱,开启屏蔽装置,开始处理集团公文,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几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却觉得很是失落,好像心缺了一角似的。
秦兖州不时跑来问我,为什么最近没去图书馆,我推说腿疼。
他请我吃西海岸风格的西餐,我们热聊西方美术史,去看市中心的油画展,他给我看自己最近创作的一副油画,取名叫彷徨,画中的少女,一身葱绿的长衫,飘扬在雪花中,枯树的尽头,朦朦胧胧掩着隐约可见的两条路,画风缥缈,有浓浓的印象派气韵,我很是感慨,以他的年龄,能构思描绘出这样意境的画作,自是不凡。
“你这幅画,让我想到美国著名诗人佛罗斯特的《两条路》。”
他望着我的脸,笑容直达眼底,“我这幅画的灵感,就是来自佛罗斯特的诗。”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慢慢将我揽到他怀里,“席莫,如果我是俞伯牙,你就是我的钟子期。”
我抬起头,高山流水觅知音,我真是你的知音吗?那么你了,你真的是我的良人吗?我们认识一年零六个月,我的愿望好像要达成了。
曾经以为,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阅历,这样畸形的生长环境,错过了大多数同龄人本该拥有的正常生活,自小接受家庭教育的我,接触到的全是成人的世界,因而远比正常的孩子早熟的多,所以,一颗心早已苍老,可现在,我居然在自己十九的时候,像一个正常的十九岁少女一般,徜徉在大学校园,谈一段平常的恋爱,我不再是席氏的总裁,不再是时刻刻苦着希望用卓越的能力征服别人的Moly。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我不想像我的母亲一样,只为家族活着,我渴望自己有一个正常的人生。秦兖州抿嘴笑了笑,我没有哭,只是眼中含着泪水,傅天琊的资料上说,秦兖州讨厌动不动就哭的女孩子,喜欢隐忍坚强的温润女子,所以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掉眼泪,但要含着泪,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秦兖州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有了委屈也不说,那一晚,我们一起走了那么长的路,我一路走,一路想,现在我想清楚了,你放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不会后退,不会放弃。”
“我听说,你又有了女朋友。”
他睨了我一眼,会心一笑,“没有,都是谣传,我的事有些复杂,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我一阵开心,我们还有以后,看来,我是守的云开见日月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傅天琊。
如果他真不是人,我真的就那么害怕他吗?那么当初以为他是杀手的时候,我心里有没有那么恐惧?我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我慢慢的不再害怕天黑,甚至盼望着天黑。
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图书馆,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傅天琊了,我忽然觉得即使他是幽灵,是吸血鬼,是灵魂,或者如他自己说的,他是天城城隍,我不会怕了。在我和秦兖州这件事上,他一心一意的帮我,我怎么能怕自己的恋爱导师了?或者说我已经不像一个月前那样害怕了。
我有点想他,有很多想他,我很想他。
我甚至经常会梦见他背着我,我在他温暖宽阔的背上,风吹起他鬓角的头发,他柔柔的发丝拂在我脸上,他回过头来,天神一般的眼睛含着慈悲的笑,温柔似水的凝视我,我满足的垂着头,缓缓闭上眼睛,睡的很香甜。
我想起和他躺在躺椅上,一起看月亮,一起听风过丛林的声音。
我于是穿着白色的袜子,学着他将脚叠起来翘着躺椅上,听静静的夜下,风过树梢的声音。
我学着用素菜做蟹粉狮子头,但任凭我怎么研制,怎么努力,就是做不出那晚他给我的味道。
即使有秦兖州陪着我,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寂寞,很空虚,很无聊,我希望再见到傅天琊。
那怕他其实真的不是人。
其实卫老太太,我的奶奶说的也没错啦,人怎么可以忘恩负义了。
我为自己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感到兴奋。
于是这一天,我在图书馆磨蹭到深夜,扶着栏杆,不知道多少次探头看楼下宽阔的大厅,好希望就在我眨眼的那一秒,能看见那身黑色的棉质风衣中裹着的如松如柏的身形,然后一直等到图书馆大灯关闭,人迹渐少,却并没有见到傅天琊,于是我从一楼开始走遍所有开放的楼层,在一排排的书架间,轻轻喊他的名字,在可以躲人的所有角落驻足寻找,但是,他没有出现。
我找遍了除男卫生间外所有的地方,还是没找到他。
静静的校园,我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从一棵冬青树望到另一棵冬青树,希望能瞧见他的身影,又从一条林荫小道走到另一条林荫小道,好希望他能像以前一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认真严肃的,云淡风轻的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不受管束的顽劣孩童。
我心中总会出现他深沉慈悲的眼眸,浅浅的轻笑,蕴含谜一样的诱惑。
我就这样找他,在秋风瑟瑟中找他,在大雪纷飞中找他,可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
临近初冬的时候,外院的BBS上出现了我失魂落魄的身影,那是几位被我吓坏了的夜游情侣发的,标题是“外院鬼才成夜游神,雪地漫游寻灵感”。
他消失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秦兖州最近去了澳大利亚写生,回来带给我一对考拉手套和相配套的帽子,毛茸茸的耳朵很是可爱,我戴在头上做出各种表情,逗的秦兖州哈哈大笑。
晚上,我请他去席氏菜坊吃我最新研制的菜品,他吃了很多,我很开心。
傅天琊的手记上说,秦兖州喜欢喝鱼汤,喜欢觅菜,喜欢湖州产的香米,讨厌吃牛羊肉,讨厌吃面。
“席莫,你最近有心事吗?”
我摇头,“没有啊,”
“既然没什么心事,为什么大半夜的在图书馆附近晃悠,”
我笑着朝嘴里扒菜,嘟囔着说,“最近晚上老是睡不着,”
“是不是想我了?”
我笑着咽下嘴里的东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