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杨沐谌又向前跑了好久,看看身后确实没有人追了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回想刚刚的举动,他只觉得如梦一场。几个时辰前,他还是当朝的镇南大将军,即将去往柳南城赴任。结果几个小时后,他杀掉几个随行的士兵将领,奔逃而去,也成了与皇室对抗的人士。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到若是那些士兵派人回国都禀报此事,皇帝一定会大怒,像杀掉李拓一样杀掉自己的父亲。想到这里,他一阵痛心。都是自己,连累了自己的父亲,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是目前,他没有了马,全身上下仅有一把随身佩戴的剑,此后再无其他。接下去就连生存都成问题,更何况回去救助他的父亲。他又感到了迷茫和绝望。
环顾四周,他发现身处于一个小城镇之中,他极度劳累,于是寻到一处矮墙,靠在旁边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怕被追兵寻到,于是赶紧爬起来继续向前奔逃。
他在想,那些士兵派去回国都禀报的人马最快也要两日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两日之内,他暂时是安全的,不会有人把他当成通缉的要犯逮捕起来。不过,他都不清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想逃命谈何容易。况且,两日一到,皇帝发觉,贴出通缉告示,到时候,自己连出城都困难。
他想着想着,不觉来到了城门口。
看见守城的几个士兵,他萌生了前去问路的想法。反正,这两日之内,他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这位长官,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城?”他壮着胆子,走向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士兵那里问道。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这里是萧城。”
萧城!他忽然眼前一亮,驻守萧城的将军是高江,他与高江是多年的朋友,高江是前几年才被派来镇守这里的,之前,高江在国东地区旁边的一个小城驻守,和杨沐谌是那时熟识的。自己现在要是去找高江要一些食物和一匹马,想必应该可以成功。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的对那个士兵问道:“请问驻守这座城的是高江将军吗?”
“你认识高将军?”那个士兵听了很是疑惑。
“哦,不瞒你说,我和他是多年的老友,这位长官可否帮我向高将军请示一下,就说我想要见他。”
“你是谁啊就想见他。”那位士兵很是不可思议。
杨沐谌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比较好,不然自己可能连面都见不到他,况且自己目前还是安全的。
“哦,我是杨沐谌,嗯,是之前的国东大将军,现任镇南大将军。”
“你是!你是杨沐谌杨将军!”那个士兵听后眼睛瞪得很大,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落魄小民会是大名鼎鼎的杨沐谌。
“是的,长官若不信,可叫高将军前来对质。”杨沐谌说道。
听完这句话,那个士兵一下跪倒,然后行礼道:“小人不知杨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望杨将军恕罪。”
“好了好了,快请起,你快去帮我通知高将军吧,时间紧急。”杨沐谌赶紧扶起那个士兵说道。
“是是,小人这就去。”说完,那个士兵赶紧跑开了。
他等了一会,便见高江和那个士兵匆匆向这边赶来,高江一看见杨沐谌,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
杨沐谌也很感慨,自上次一别,这已经三年没见了,两个好友不禁热泪盈眶,聊了起来。
不一会,高江猛的一拍手:“哎呀,你看我,来来来,沐谌,快快前去我家里一坐叙旧,啊,你看我,让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杨沐谌见了,便也随他去了他的府中。
到了他的府中,杨沐谌清洗了一下身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吃了一顿饱饭,感觉精神都充足很多。两人谈论往事,聊了很久。
这时,高江问道:“沐谌,你这次前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而且你怎么看起来那么落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杨沐谌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说出实情,不然他保不齐高江还会不会收留他,说不定可能还会劝他自首。于是,他说:“哦,是这样,我这次,本来是打算一个人来这边游玩一下的,因为之前刚刚结束战争,我就想身心放松一下,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动身前来。谁知,嗯,谁知路上遇到劫匪,我的随行之物都被抢走了,他们人多势众,我就没有跟他们多多纠缠,就匆匆忙忙逃走了。结果现在身无分文,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哦,是这样。”听了他的答语,尽管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凭着多年老友的关系,高江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深信不疑。
“那,要不我借给你一些上路的盘缠,再借给你一匹马,你这就快快回去吧。”高江说道。
“这……”杨沐谌没想到会这么轻松的就获得了一匹马和一笔银子,不过他也很是感激,毕竟自己并不是来玩什么,而是逃命去了,并且,真相大白的那天,他不知老友会怎么看自己,不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你就收下吧,不然你要怎么回去?”高江见杨沐谌在犹豫,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便坚定的说道。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嗯,我杨沐谌亏欠你的这些,我杨某人日后定当归还,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杨沐谌说着跪下行礼道。
“哟哟,沐谌言重了,这些东西算不了什么,沐谌用不着归还,你我多年的老友了,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呢,沐谌莫要客气了啊。”高江连忙扶起他,一边说道。
杨沐谌被他扶起,双眼竟然湿润了,但是他尽量忍住没有哭出来,他想到自己应该尽快动身了,不然只怕会被发现。
“嗯,既然这样,我杨某人也不烦劳你了,我下午便走。”杨沐谌说道。
“沐谌何至于这么急着离去?在高某人这玩两天,高某带你前去看看景色,然后再行回去也不迟啊。”高江很奇怪。
“哦,不、不了,我担心,嗯,我担心父亲会担心我,所以我还是尽早回去报平安吧。对不住了,兄弟。”杨沐谌只能拒绝。
“哦,那这样高某也不勉强你了,这样吧,你吃过午饭再走,高某送你出城,啊。”高江见挽留不住,于是说道。
午饭后,高江送给他一匹快马,又给了他一些银子,他看着这些银子,心想这下应该足够支撑去往西北了。
告别了高江,出了城,杨沐谌却觉得有些迷茫。仅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自己根本到不了西北地区,这些时日过后,告示一贴出来,自己会被全国通缉,出城将变得很困难,而且即使在大街上也可能被人认出抓住。
可是灵儿怎么办?还有自己的父亲?父亲会不会到时候被愤怒的皇帝处死,像处死李拓那样?
他在马上思前想后,越想越乱,后来他只感到脑袋生疼。
他努力地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脑袋还是不可抑制的疼痛。
他看看前方,又看看西北的方向。他现在刚刚出了萧城,萧城距离国都的距离如果骑快马日夜赶路的话只需不到一天的时间即可赶到。萧城距离西北的方向就算要骑快马也得经过近8天才能赶过去,那样的话根本来不及,况且自己从后天开始很可能将会被通缉,很难行动。
思前想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先回到杨府,跟父亲说明情况,看能不能带上父亲一起脱逃,或是与父亲商量进一步的对策。
冒着皇帝已经发现的风险再次回到国都,并且自己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因为,即使他们不知道真相,现在的他,理应已经快要到柳南城了,要是出现在了国都之中,他们只怕会被吓得半死。
但是,他目前别无他法,只得回到一个算是离他最近的去处而去。
于是,他驾起马匹,向着国都狂奔而去。
日夜兼程,他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国都地区。
白天时分,他根本不敢回杨府,因为杨府门前人来人往,看守很多,他无法贸然潜进去。于是,他找了一个靠近杨府较为偏僻的所在,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当夜晚降临,街上的行人变少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朝着杨府自己熟知的侧门狂奔而去。在打昏了两个看守之后,他成功潜进了杨府大门。
他想了一下,这时他的父亲应该在书房。于是,他一路摸索到书房,在门边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然后悄悄开了个门缝,在确定只有父亲在里面的时候,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杨城看到杨沐谌站在自己面前很是惊讶,“谌儿,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你不是应该在去往柳南城的路上吗?”杨城不可思议的问道。
“父亲,孩儿,孩儿杀人了。”杨沐谌看着杨城,低下头跪着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杨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啊!”
“父亲,是这样,本来,本来孩儿是要去往柳南城的,可是,路上,那些士兵对孩儿呼来喝去的,孩儿气不过,就在一天晚上一怒之下杀了一个将领,然后孩儿很害怕,想逃走,他们发现了要追,孩儿就偷了一匹快马一路狂奔,沿途又杀了几个追兵。后来,孩儿的马匹陷入了沼泽动弹不得,孩儿就在临近的萧城看到了孩儿的老友高江,他借给了孩儿马匹和一些盘缠,孩儿这才得以回来见父亲。父亲,你快走吧,说不定,说不定那些士兵派人向皇帝禀报此事,算算时间,应该明天就快要到国都了,那个时候,孩儿一定会被当成要谋反的对象被皇上通缉的,父亲到那时也会危险的!所以,父亲,你快随孩儿走吧。”杨沐谌说着,竟然流下泪来。
杨城听着杨沐谌说这些,不禁眉头紧蹙。“谌儿啊,你这次,你这次可闯了大祸啊!”杨城痛心的说道。
“是,孩儿知道,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那也无法挽回了,还请父亲尽快随孩儿逃走,以免危险。”杨沐谌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哎,事到如今,走是没有用的了。”杨城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
“没有用了,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杨沐谌仰起头惊恐的问道。
“谌儿,要是今天咱们父子俩就这样逃走,那明天皇上一旦知道消息,定会全城搜索,说不定还会封了城门,这次的事情比上次李恢弘一案大多了。那时皇上从一开始就怀疑了李恢弘,所以他谋反并不奇怪。可是你呢,一开始是那么兢兢业业的大将,现在,就连你都这样了,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他会气急的。”杨城分析道,“所以,咱们到那个时候是跑不掉的,城门一封,再一搜查,你就是躲到门缝里都能迟早给你找出来,到时候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那怎么办啊父亲。”杨沐谌听了彻底慌了。
“谌儿,你连夜快跑,父亲留在这里,稳住皇上,让他不要通缉你,或者延迟通缉你的时间,好让你能跑的远些。”杨城想了一会,低声说道。
“父亲,谌儿不要一个人走,谌儿要带上父亲一起走!”杨沐谌哭着说道。
“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杨城走过去擦拭着杨沐谌的眼泪,接着说道:“谌儿,父亲留在这里不一定会有什么危险的,父亲只是为了尽量拖住皇上,让他不要那么早的做出决定,好为你争取逃跑的时间。你出了国都就一路向北跑,去找太子。父亲想好了,太子自从上次被皇上莫名其妙派去北部赏什么花就再没回来,父亲认为他是被皇上软禁了,不过皇上应该对于太子没有什么怀疑,那些看守的人也应该都好打发,你到时候去找太子,说明目前的情况,我想,太子应该会帮你的。”
“帮?怎么帮?”杨沐谌问道。
“谌儿,父亲的意思是你去找太子,说明情况,然后让太子集结些军队,以防不测。”
“谌儿还是不太明白。”杨沐谌说道。
“谌儿,到时候你自会明白,父亲不便多说,毕竟,隔墙有耳。”杨城压低声音,说道。
见杨沐谌还在犹豫,杨城一把扶起杨沐谌,然后对他说:“谌儿,你现在就走,父亲给你一些银子,给你一匹快马,你连夜出发,出了城就直奔北部而去,去找太子。记住,现在就只有太子能帮你了。”
“可是,父亲……”杨沐谌还是很担心父亲的安危,但是杨城及时制止了他。“好了,不要再啰嗦了,再这样下去,你我都危险,你快走!”
尽管不太情愿,杨沐谌还是被杨城推上了马,然后杨城一吼,马匹疾驰而去。
杨城看着杨沐谌离去的方向,说道:“谌儿,父亲见你这最后一面,你以后可要保重,以后,你就要自己生活了。父亲,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