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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脱困

叶无声的运气实在不算太坏,他的船岛被卡在了原地,并没有丢失,有了避雷的船岛,活下去的机会将更大。

他继续往深处走,找到了一处狭而窄的通道,这通道可以保证鱼腹剧烈的震动时,船岛不会到处乱撞,又在船岛内用血迹画出了一个牵引阵法,他此时毫无灵力,是激发不了屏海珠的,只好通过这个阵法和灵石来启动。

叶无声躺在船岛中,等着食雷鱼第三次吞噬天雷,四周静极,他本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且不说千万年前,就是在凡海上的时候,也可以为了等一条狡猾的鱼上钩而两三天不说话,但现在若不说话,他觉得很煎熬,因为他有了一个朋友,便是冷剑魂。

“你知道萧依雪吗?”他突然问道。

冷剑魂显然猜不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怔了半天,过了许久才答道:“当然知道。”

“我是说,你明白依雪吗?”黑暗中,叶无声的眼神似乎比这黑暗还要深,还让人看不透。

冷剑魂疑惑道:“明白她的什么?”

叶无声道:“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我身边呆上千万年。你明白吗?”

冷剑魂道:“那你为何又要她在你身边呆上千万年?”

叶无声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前的眼中只有这把剑,良久才道:“我觉得她就像你一样……”

“像我什么?!”冷剑魂似乎被吓住了。

叶无声却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并没有注意到不对,继续道:“你和她都能给我安定的感觉,曾经在悟剑台我差点走火入魔,剑气极其混乱烦躁,但每当她一来坐在旁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安定,心境开始恢复,剑气也慢慢收敛,可是我那时心里却感受不到除了安定以外的任何东西。”

冷剑魂道:“那时你已深陷无情剑道,自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若是我未修炼无情剑道,应该还要感觉到什么?”叶无声说得很慢,显得很郑重。

冷剑魂本想告诉他还应该感觉到温暖,甚至是爱,但是他怕,他怕叶无声知道了逆法界的事实后,会痛苦的活下去,因为他知道失去一个爱的人时,撕心裂肺的感觉。他不想叶无声去尝试,哪怕是一点。

他叹道:“不应该感觉到什么,只需要感觉到安宁便已够了。也许我知道她为何能在你身边呆上千万年。”他岔开了话题。

叶无声显然被他的回答吸引住了,连忙问道:“为什么?”

冷剑魂道:“正如她带给你的安定,你也带给了她安定,她不想失去了这份安定,即使已过了千万年的寂寞时光,也一样。”

叶无声沉默了,他很难判断这个答案的正误。

冷剑魂声音有些低沉了下去,显然有个问题很难问出口,但他还是问了,道:“我也有一个问题,只有你才能回答。”

叶无声平静道:“你问吧。”

冷剑魂说得很慢,也显得很郑重,道:“为何你从不带她经历危险,所有的伤痛都一个人承受?你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用,根本不是一个重要的人,而是一个累赘。”

叶无声怔了怔,反问道:“我怎么感觉你了解她,多过于了解我?”

冷剑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苍老,像要故意掩饰什么似的,道:“我在你们身边呆了千万年,自然都很了解,这个疑问只是恰巧想起,你若是答不出,也不用答罢……”

叶无声哦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她的身子很孱弱,若是遇到危险好像便要失去她,若是失去了她,就会极不平静……就会极不平静……”说到后面,语声断断续续,竟有些颤抖。

冷剑魂追问道:“那你一次次挑战强者,让自己变得战无不胜,是为了保护她?甚至为了让她毫发无伤通过远灵界道,不惜得罪万境妖王,取得莲花霓裳,以至被万境追杀,也是为了保护她?”

叶无声像是被冰冻了,呼吸都已停止,突然又捂住了头,浑身不停发抖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冷剑魂也被吓住了,没料到会有这种后果,后悔道:“你不用答,别想这些,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些问题……哎,你虽已失去灵根,但无情二字已深入灵魂深处,就算经过这么多年空白记忆的稀释,想必还是不能这么快改变。”随风剑发出淡淡的蓝光似在安慰。

淡淡的蓝光中,叶无声的表情显得痛苦狰狞,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失去她,可除了这种感觉,其他什么都没有,应该还要有什么啊,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说到最后,他的语声已近乎于野兽受伤时的悲伤怒吼。

冷剑魂无论无何安慰都不起作用。

叶无声的嘴角已开始抽搐,冷汗直冒,冷剑魂的心中不断挣扎:他现在固然痛苦,但只要一过就好了,我若告诉他答案,他很可能会痛一辈子这又如何是好?

冷剑魂恨自己问了这些问题,但他忍不住问,因为这些问题已困扰了他千万年。

突然,船岛开始震动,叶无声却仍是失魂落魄,难以自抑的模样,冷剑魂心头一惊道:“叶无声,快,食雷鱼开始吞噬天雷,阴雷天符要来了。”然而叶无声丝毫未有镇静下来,若是没有他将灵石放入牵引法阵,他们必将葬身雷囊爆发的天雷之中。

冷剑魂终于急了,道:“是爱,你应当感觉到爱。”

这句话好像治疗癫痫的仙丹一样,叶无声一听便冷静下来,他忽然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心中流动。

本是寒冷黑暗犹如万里海底的心,骤然出现了一丝温暖的阳光。

他的脑中强烈的涌现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让他无法抗拒,竟然脱口而出,道:“我想雪儿,我想见雪儿,我要见雪儿……”

叶无声拿出了灵石,放在了牵引阵上,握得是那么的用力,似要将自己的手捏碎一般。

他的手因握得用力,而十分痛苦,但这样的痛苦,却丝毫不能将他强烈的念头减弱半分。

冷剑魂不说话了,已不敢说话了,他怕叶无声听到自己哽咽的语声。

“无声,雪儿何尝不想见你,再牵你的衣袖,只是,太晚了……太晚了……”

他们能再见吗?

翻天覆地的震动,将人摇得五脏六腑都要荡出来似的,叶无声清醒了过来,却只能在船岛中默默咬牙坚持。食雷鱼若只是吞噬天雷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动静,它此时显然是在痛苦的挣扎,看来阴雷天符已侵入了雷囊。

凡海上的黄袍老者,听着食雷鱼发出的震天吼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向下伸出了手,似乎内丹已是触手可得之物。

食雷鱼腹中雷电无法抑制的溢出,与刚吞入的天雷相触,就如千万条雷龙狭路相逢,撕咬怒吼,不断激荡冲击着食雷鱼的鱼腹。

凡海因食雷鱼的挣扎,已荡起了数千丈海潮,带起的狂风竟将乌云吹散。

阳光洒在如地狱般的凡海上,也洒在了黄袍老者身上。

然而,黄袍老者并没有因乌云退去减轻风湿的痛苦而感到爽快,反而僵在了那里,满脸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在阳光下,一双深紫色的巨眼,恶狠狠的盯着他。

他想动,却根本动不了。

食雷鱼因常年呆在深海,虽双眼巨大,其实视力并不好,吞噬天雷的时候又将注意力放在天雷上,并没有看到黄袍老者。

而此时,乌云退去,食雷鱼终于注意到了此人,一声震天怪叫,尖锐而恐怖,一双紫眼发出一股诡异的灵气,将黄袍老者死死的困在了那里。

食雷鱼此时认定了他就是害自己的人,就算不是也必定有关系。

黄袍老者布满皱纹的脸已因极度恐惧而皱成了一团,他看见食雷鱼又张开了巨嘴,瞬间一道巨大的天雷带着愤怒毫不留情的击穿了他的身体,他到死都未想通雷囊破裂的食雷鱼是如何发出这道雷电的。

若是叶无声看到这一幕,定能猜到那阴雷天符并不完善,是劣等货,所以没有一瞬间完全破坏雷囊,让食雷鱼仍残留一丝控制雷电的能力,但就是这仅仅的一丝便足够将黄袍老者置于死命。看来这黄袍老者不但对自己徒弟小气,对自己也是小气得很。

叶无声在船岛中只觉得连胆汁都要摇出来了,还好的是屏海珠在雷电密集爆发的鱼腹中撑了过去。

震动渐小,叶无声却不能休息,因为若食雷鱼沉入海底,再去取内丹也无法从深海出去。

他背上了随风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船岛,周围竟然还有丝丝雷电,幸好穿了消雷衣,对他造不成威胁。

他曾在乱兽异谱上看到过此鱼,知道这鱼的内丹便在雷囊附近,而雷囊附近天雷碰撞最为猛烈,破坏也最为严重,内丹说不定也随着波动到了其他地方,能不能在一口气耗尽之前找到,仍是不定数。

他睁开了眼,食雷鱼已被分成了无数段散在了各处,简直无法想象这就是从前那条比天还高的鱼,出现这种情形,叶无声也没有料到,只能计划不变往感觉的方向游去。

此时雨过天晴,那场暴风雨好像从未来过一样,阳光比从前还要刺眼。

叶无声抬起头,在海中仰望苍穹,入目的是无数浅蓝与白光组成的碎片,在阳光的分割下不断闪耀交错,在这不断闪耀的光和食雷鱼尸体的碎片间,他突然看到一颗珠子自顾自的发出深深的蓝光,似海中的太阳一般。

他毫不犹豫的游了过去,一把抓住,蓝光消失了,放弃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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