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不好意思!没什么地方磕到吧?"那人赶忙伸手去扶秋恬。
李秋恬站起来连衣服上粘上的土灰都来不及掸掉,一声不吭的低着头跑了。只留得那人站在身后喊了几句,不知何故。
一进门正巧碰见李妈和一个戴眼镜的老师傅,看上去估摸着有五十多岁的模样。他们此时正坐在堂屋里,隔着桌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当看到秋恬走进来,李妈便把她叫到跟前。
"叶师傅,这就是我们家女孩儿。她平时在家里不要太乖了,他爹走得早,丢下两个女孩儿给我带,你是不晓得我这人都快累死的。还好她乖,家里的事情都给帮我把手."李妈说到动情处,下意识的拍了两下秋恬的背。许是对这个动作太不熟悉,抑或秋恬心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两下竟把秋恬拍得往前欠了一欠。幸好叶师傅没注意到,李妈扯过秋恬的手摊开,放在自己手心里,笑道:"您再看看这双小手,长得不要太巧了。家里的针线活儿她都做的特别好的!"这语气好像恨不得这双手是她自己的,看在眼里腻在心里似的,全然忘记了从前怎么拿着藤条抽打这双"巧手"的了。
叶师傅抬了抬驾在鼻梁上的西洋眼镜,再用手捏了捏掐一掐秋恬的手,不住地点头。
秋恬的心咯噔一下,可不是要找姨太太的?从前就听人讲过有些大户人家娶姨太太是要看手看脚的,须得带点福气的才行。他们是极讲究这个的。最好再有三分样貌,这样的他们才看得上眼,不会太过计较门第出生。
想到这里秋恬的脸顿时红到了耳后跟去,她才十六岁李妈就已经这般迫不及待的要赶她出去了么?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另一股委屈此时浑搅着新的委屈,一齐涌到胸腔,堵在喉咙眼。秋恬低着头,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然后连成一串串的漱漱地往下流。
李妈是先看见她那个样子的,赶忙偷偷的拉她的衣角,见不起作用,转又尴尬的对着叶师傅陪笑着说这丫头怕生之类的话打圆场。可是这种忽然爆发的情绪是最不容易制止的,而且越去干扰势必越不能好好收场。李妈压抑心中的怒气,笑着送走了叶师傅。
"你脑子坏掉了!平白的哭什么?真够晦气的!"李妈气地将秋恬一把推倒了地上,嘴里不住骂起来。
秋恬被推倒了地上,也不站起来。索性抱着双腿额头磕在膝盖上哇哇大哭起来。她要把她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于是,就出现了一副热闹的画面,李妈只打骂她的,秋恬管哭自己的。从门外经过的人都分外好奇,不住的往门内张望,可即便借着劝架的名义看热闹也不成,大门早被李妈锁牢了。
晚饭时穆蕊回家了才把误会解开。原来叶师傅并不是秋恬以为来做媒的,他正是他们小镇上有名的做旗袍的老师傅。当时无论富贵贫贱,但凡家里有几个钱的爱美人士,都要叶师傅给她们量身定做时下最时髦的旗袍样式。要说像这样的老师傅哪里会怕没有人跪着求着来学手艺?可偏就这样动荡的时期,人心都惶惶然。而那个跟叶师傅学了好几年的徒弟不久前也回乡自立门户去了。
叶家夫妇是有一儿子的,可是早几年便已出国留洋去了,隔几年才回来看一回二老。苦了叶家夫妇,一把年纪虽不缺钱,却也舍不得丢了这门手艺,空打发打发寂寞的想法也是有的。所以前些日子放出风来说是要招收徒弟。这消息吹到了李妈的耳朵里,她有意的留了个心眼,同时不免在心底盘算起来。
看着秋恬下半年也要中学毕业,先不要说她能不能考上,即便考上,家里也实在承担不起她的学费了。所以,李妈托着娘家有亲戚相熟,好不容易把叶师傅请到家里来坐坐吃吃茶,顺带着看看秋恬有没有吃这口饭的福气。可偏就让秋恬这么一闹,却不知还有没有下文。
想到这里,正在炒菜的李妈气得拿着锅铲直哆嗦,走到屋门口大骂道:"偏养了你这么个狐媚不要脸的东西!猪油蒙了心!人家娶姨太太会看上你?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接着又是一长串的骂声,直把锅里的菜都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