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协安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转学,也总是搬家。
他有过叔叔们为了讨好何田莲而给他的各种时髦玩具,他几乎吃过当时c市所有当红的餐厅饭店,也有过被其他小孩子尾随背后,用小石子丢他,叫他“狐狸精的儿子”的经历。他有过住漂亮的温泉别墅,极尽奢华的享受,也经历过半夜和母亲何田莲一起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尴尬。
婚姻和家,对于懵懂成长的何协安而言,都是意义不明的词语。
母亲的婚姻流浪终结在孙爸手上。
孙爸当年是儒雅的大学老师,妻子刚去世不久,美丽聪慧,风情万种的何田莲,很快拿下了孙爸。
孙爸几乎是顶住了所有人的压力,娶了何田莲。何协安和何田莲的流浪,终于停止。
刚上中学的何协安,第一次真正开始感受,什么叫做家庭,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父亲。
春天,孙爸会带他们去郊游,带着餐布和零食,给他买冰冻的橘子汁,孙爸在河边钓鱼,何田莲坐在餐布上织毛衣,构成了他人生中对于最完满的幸福的记忆。
这样不用搬家,不用转学的平静时光,过了五年,一个炎热的夏天,何田莲水肿的严重,去医院检查,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医生确诊为尿毒症。
那个夏天,过的特别痛苦和漫长,除了要经历何协安的高考,还有何田莲的治疗。
孙爸在何协安的志愿报考上,发了一顿大大的脾气:“照顾你妈有我呢,谁让你专门报省内的大学!”
倔强的何协安坚决不肯改自己的志愿,最后还是孙爸偷摸填了何协安一直心仪的帝都的大学,给老师送到学校去。
何协安最后去了帝都,孙爸坚持照顾生病的何田莲。
何田莲的病情似乎还算稳定,定期透析加上良好的照顾,何协安总算妥协,每年寒暑假,他从不打工,而是第一时间回到家照顾生病的何田莲。
何协安拿到了德国一所心仪已久的大学offer的那个假期,他满怀欣喜回到家,刚好赶上何田莲的葬礼。
孙爸在丧礼之后,殡仪馆的外面和何协安一起等待火化,面对殡仪馆里寂静的小花园,两个人唯有无声,相对无言。
孙爸递给了何协安一支香烟。
不知是烟呛的,还是他的眼泪早就酝酿已久,他的眼泪,瞬间决堤。
孙爸由着他哭。
何协安哭完,平静下来,把手里剩下的少半只烟抽完,他说:“爸,我想把姓改成孙。”
从此之后,何协安变成了孙协安。
孙协安远渡重洋,考scholarships,外加兼职打工,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读完了两年的书,回到国内,放弃了帝都魔都等一系列一线高端城市,仍是回到了c市。
在这里就业安顿,买房置业,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太少回家看孙爸了。
也许安顿的年月太短,他还没习惯真正家的滋味。
也许买房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是因为心灵上还从来没有停止过流浪。
因为买房,徐静贞曾经狠狠地和他吵过一场架,他似乎还记得徐静贞泪流满面的脸。
“买房这样的大事,你都不和我商量,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
其实徐静贞问错了问题,她应该问的是“买房这件事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也不意味!
买房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有钱就买,住着方便就行,谁知道哪天不会流浪到下一座房子里去?
而孙爸,似乎就是那个永远不会流浪的人,他还住在c市当年和何田莲结婚的房子里。
孙协安在第二天,也就是徐静贞被牌桌上的李阿姨轻松搞定的当天,见识到了一个同样让他无法拒绝的对手。
孙协安回家看望了孙爸。
如今的孙协安回想他敏感多疑不知道如何成长才对的青春期,孙爸一直是他生命中男人的榜样。
而和徐静贞的这场关于婚姻的争吵,驱使他想要看望那个经历过婚姻的男人。
也许内心深处的他想去了解一下,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再次结婚的孙爸,到底是如何看待婚姻和家庭的。
他一直在自己的钥匙串里保留着孙爸家的钥匙,黄铜的一片,扁扁的,似乎这么多年了,从未换过。
他提前打过电话,孙爸的口气还是儒雅和平静:“回来看看吧。”
黄铜钥匙在锁孔里温柔地转着,但是门却打不开。
孙协安反复尝试,门依然纹丝不动,直到在厨房忙碌的孙爸听到响动,来给他开门。
“这门有点旧了,不好开,要把门朝上提一下才打得开。”孙爸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