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行驶,若不是控马人技艺高超,这样险峭的地形,实在不宜马车通行。马车内,气氛沉闷又压抑,刚才还对桑梓亲昵热情的夫妇俩,此时都有些不敢说话的样子。
桑梓从未这样与人接触过,虽感觉气氛不对,却不知原因,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是刚才的那些人吓到你们了吗?”
不是那些人,而是你。
管家到底沉稳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刚才的事情忘记,毕竟实在太不真实,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寻常十四岁女孩子瘦弱许多的小姑娘,能在顷刻间杀人于无形。适时的调转话题,开口说:“小姐,我姓郝,你往后叫我郝管家就是了,至于这老婆子,按理你该叫一声郝嬷嬷。”
“馍馍?”莫语跟着学舌。
古怪的发音让同坐在一旁的女娃儿笑出来,她身材跟了母亲,矮墩墩胖乎乎的,年纪也还小,脸蛋圆润润的像颗糯米团子。听到桑梓的称呼,不解的问父母:“爹娘,嬷嬷是什么意思?”
“你这老头子,出门在外怎能露出真实身份。”郝嬷嬷因丈夫的话移了注意力,往桑梓身边靠了靠,但还是忘不了刚才的场景,不似之前那样敢直眉瞪眼的跟桑梓亲近,而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桑梓,“小姐,咱们现在出门在外,不好管家嬷嬷的叫,若是你不反对,就叫这老头子一声郝伯伯,叫我一声郝婶子,便好极了。”
“伯伯,婶子。”桑梓又跟着学舌,她喜欢这些虽然很陌生,却莫名带着暖意的称呼,当即拍板:“就这么叫。”
又想想自己,她不喜欢‘小姐’或者‘姑娘’这样的称呼,“你们叫我桑梓就行,我师父一直这么叫。”
郝婶这才松口气般的笑起来,拉过坐在一旁的胖团子,掐住她脸上的肉,介绍说:“这是我闺女,平常顺口叫玉娘。外面驾车的,是我家的小子,名字还是七老爷当初给取的,叫四方。”
“玉娘。”
胖团子很是乖觉,张口就脆生生的叫:“姐姐!”
被她讨喜的样子取悦,桑梓学着郝婶的样子出手掐了掐她脸上的肉。玉娘鼓鼓腮帮子,像只怪模怪样的鱼。
有了互动,车内的气氛好了许多,郝婶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语重心长地说:“小…。桑梓小姐,往后可不能像刚才那样杀…。杀…杀人了。周围没有人还好,若是被人看到闹去官府,咱们可是吃受不起的。”
还有这样的事?无论上辈子这辈子,灵谷子或是黎之郎,从未有人跟桑梓说过,杀人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桑梓不明白。
玉娘不赞同郝婶的话,小孩子也忘性大,一下子跳到桑梓身边,好崇拜地说:“我觉得姐姐很厉害呢,那些坏人,就该让他们都消失。”
两个小姑娘相视微笑点头,然后齐齐望向被问住的郝婶。两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满是天真无邪,感觉真是萌萌哒。
郝婶无奈的求助于郝伯,却看到郝伯闭着眼睛睡着了。一路辛苦,刚才又被那些人打伤,实在是熬不住。
黄昏时分,马车行至最近的镇子,投宿住店。
桑梓跟郝家人坐在一桌,玉娘很得意的给她哥哥四方夸耀自己得了个姐姐,名为四方的男子宠爱地摸摸玉娘的头,“那我是不是也多了个妹妹呢?”
玉娘愣住,扭头问桑梓:“姐姐,你想要多个哥哥吗?”
哥哥么,桑梓倒没什么想不想,不过看郝伯郝婶紧张瞪眼的样子,明白他们的担心。遂点了头,“四方哥。”
玉娘开心的击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餐。这样一家人围坐吃饭的场景,于桑梓是人生从未有过的经历,上辈子要么在谷中跟着师父苦修学习,要么跟着黎之朗东奔西跑,阴谋诡计早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如此毫无心事的快乐,实在让她份外珍惜。同时,对于打破这种好心情的人,也异常反感。
客栈不大,郝伯挑选的是角落里的一处地方,一家人并不显眼。大堂中,突然有人跳上桌子,大声叫嚷道:“那穆贼不过是残酷暴虐之辈,现如今竟敢宣称‘顾名大臣’,行摄政王权力,这一次各方咱们高手齐聚,定要上京擒贼,一举剿灭穆狗贼。”
“就是,听说他乃厉鬼投胎,血都是冷的!”
“可不是,五年前他亲手杀了父亲兄弟,这样不忠不孝的畜生,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桑梓好奇的侧目看过去,却被郝婶按住了后脖颈。郝伯压低声音说:“快些吃,吃完早些回屋去,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郝四方与郝玉娘兄妹点头,然后低头猛吃碗中的面条。
“背后诋毁,妇人所为。”
穿着褐色长袍的男子抱剑站在客栈入口处,闲闲的说。
本站在桌上叫嚷的人,指尖指向他,骂道:“你为那狗贼说话,亦是同流合污之辈。”
“哼。”男子嘴边挂上痞痞的笑容,“趁口舌之勇,算什么本事。”
“好,那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先杀了你这小畜生,在上京去杀那穆狗贼。”
桑梓实在抑制不住,扭头过去看。只听到兵器划过皮肉的声音,不过一招而已,刚才还叫嚣的人,便从桌上栽倒在地。收回视线,知道那人是废了,手脚经脉俱断。
客栈大厅开始恐慌,刚才还信心满满的众人呈鸟兽散。
“都别跑啊,刚才不是骂的很起劲儿,都来打啊。”
“简鞘,别胡闹。”
两楼雅间里传来五个字,制止了褐衣人进一步与人交恶的举动。
猛的捂住胸口,心脏疼的难以忍受,这个声音……即便重生一世,也不能忘怀,桑梓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