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各种功课需要复习,期末考试也一天天临近,至从端午节后,张荣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就突然生出一股急促的感觉,急于放假,急于回西宜,急于见到某人,等等。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心中既空荡荡的,又沉甸甸的。她觉得就像一只氢气球,轻得一松手就能飞上天,而气球本身却被涨得鼓鼓的,内部压力似乎随时都渴望着炸开和释放。
这学期有多门功课是结业考试,为了那本毕业证,同学们都在加紧复习,她觉得自己更应该专心复习。但那种空荡荡又沉甸甸的感觉,常使她心不在焉,她常常于晚饭后的时间,独自散步于偏僻人少处,调整自己的各种心绪,最在意于驱散常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某人的笑脸、眼神和话语。没几天,她发现这根本行不通,反而使自己更加纠结和无头绪。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纺院的同学真的相信她是有男朋友的,或者也有期末考试临近的原因,闫凤萍和一些女生也不开她的玩笑了,谢思伟也不再天天缠着她,他只是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怏怏地做出一副认真复习的样子。她乐于见到这种情形。
对于谢思伟,她只觉得他热情周到乐于助人,除此之外,她没有太多感觉,把他作为一个好同学可以,真要往深处发展关系,她觉得自己接受不了。当她从单纯懵懂中第一次打开心之门后,心中那个影子就似占据了全部,容不下更多。同时,那个影子也困惑着她,让她矛盾和惴惴不安。她想摆脱这种困惑,但又何尝摆脱过。好在她觉得自己还有些事没完成呢,比如:大学文凭、工作、等等。母亲的劝告“……别想太多了,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经历很多。等你到妈这个年纪,回头看看自己的过去,有时会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好笑,甚至很傻。所以,有些事不用想太多……”让她多出一份应付困惑的心理准备。
考试即将到来,检验自己学习成果的时候到了;纺院同学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自己最起码不能输给绝大多数的同学吧。一路想着,张荣踩着夕阳穿透树木的斑驳光影,走向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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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杨越来越觉得,自己掌握的实践技术太少。工业普查期间,他所在设备科需要大量的图纸,他的工作就是:把一些陈旧、不符合要求的图纸,按新要求重新绘制一遍,还需晒制出来。为此,他找黄姐借出多本标准类、公差配合等专业书籍。人是忙碌起来,很多图纸也画出来了,但现实中这些设备的样子、工作原理、需要达到的功效等等,他觉得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普查工作一过,他主动找到李科长,要求多到底下各种纺织企业去,增加自己的实践经验。王科长表示这样才对,李科长也就答应了罗杨的请求,常派他到各纺织企业去。
对于针织企业的设备,因为罗杨在校时已经经过两轮实习,略知一二,他更多是去到棉纺厂和棉织厂。当然,因为纺织企业多在那一片,所以他也常常借中午休息时间,去找江志鹏。
一天,罗杨在国营棉纺厂学习了半天。车间接到通知,知道他是纺织局设备科的,由着他四处查看。有一个班组正在对一台细纱机大修,他就移步往那边,看他们校轴,看他们用卡尺安装主轴,看他们安装和调试机头齿轮,看他们上锭带,等各种费力和细致的平车工序。不时,他会大声向他们咨询一些问题。棉纺厂细纱车间那尖厉的噪音,让他只能大声说话,耳朵很是难受,好半天才稍稍适应。看着那些穿行和操作在细纱机旁的女工,看着那些双手沾满油污、工作服湿透的保钳工,和他们一比较,他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幸运。
近中午时段,罗杨来到江志鹏的单身寝室,门敞着,进去,寝室没别人,只江志鹏躺在床上抽烟,他喊道:“志鹏,在呀。”
志鹏闻声,坐起来,说:“哟,来了,来抽烟。”二话不说,先从枕头下拿出烟,递给罗杨一根。
“今天什么班?”罗杨接了,问,又点上烟。
“夜班,天热,懒得回去,早上也起晚了,就没回家。对了,吃饭没?”
“没有,就是来找你要饭的。”
“去去去,你们领导,还差饭吃?”
“真没吃,今天我是单独在棉纺厂,谁会理我?”
“喔,那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呢,走,去食堂,我请你。我嘛,早饭中饭一起了。”
“我领了餐券的,有你们厂的,够,不用你请。”
“那就你请我呗。喝点水不?”
“喝点,今天忘带杯子了,一上午没喝水。”
“我杯子里有凉的,喝,喝完,下午把杯子带过去就是。”
“不了,我喝点就行,下午直接回局里,不去那边了。”
“行,我再凉点。”江志鹏又把饭钵倒满水,凉着。
喝下一大口水,罗杨说:“怎么样,最近?”
“还不是那样,能咋样,混呗。”
“想办法不上三班了,就好了。”
“无所谓,三班,休息时间还多些,平时也没那么多领导看着。”
“好像纺校前几届的,有坐办公室的。”
“多,李大姐现在还是质检科长嘞。”李大姐,纺校83届针织专业进修生。
“喔,我知道,上次来的时候碰到她。”
志鹏从室友的柜子中拿出几个桃子,说:“我去洗洗,同事从老家带来的,还甜。”
“行,吃几个,然后去吃饭。”
“行,等我。”志鹏去清洗室了。
一会儿工夫,志鹏回来,递上几个桃子,说:“吃。”
罗杨接了,边吃边问:“上夜班,那中午还睡不?”
“还睡?我起来就没多大会儿!到了晚上,打打篮球,洗个澡,看看电视,就该上班了。”
“夜班不困?”
“想睡时就睡一会儿呗,有事又起来做,保钳工都是这样的。”
“喔,那还行。”
“也不行,下了班还是想睡,反正我每次下了夜班,一睡就是一天,早饭中饭都省了,晚饭和夜宵就当两顿了。”
“这样呀,那还是想办法不上夜班好。”
“嗯~”志鹏略停顿,“再看吧。来再抽一根。”他又递烟给罗杨。
“不了,我喝水。”罗杨喝完杯子里的水,“舒服。走,吃饭去。”说完,站起身。
“行,走,我再找个钵子。”
“不用,食堂有碗。”
“喔,我还忘了,你有餐券,可以在里面吃。”志鹏也起身,在床头找到钥匙,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我进里面好不好?”
“没事,凭券吃饭,谁会管。”罗杨说。
“算了,我看还是找两个钵子,中午,那些领导都在,看见不好。”
“这……也行。”罗杨想了想,点头说。
“你用我的,我拿别人的用。”志鹏将自己的饭钵递给罗杨,又在窗台上选了另一只,自己拿着。
“都行。”
俩人说话中,锁了门,边说边下楼,往食堂去。
“走,用开水烫烫,我们厂这帮家伙,比我们在学校时还懒。”志鹏说着自己的同事,带着罗杨到锅炉房打水处洗饭钵。
“不会吧?他们可是要找人谈情说爱的了。”罗杨疑问。
“出门,一个比一个光鲜,头发都还要用水梳顺,油头粉面,一副人模人样,平时,真不咋样。”
“你呢?”罗杨玩笑说,看着志鹏。
“我,光棍一个,才懒得呢。”志鹏说,又转开话题,“最近不知道刘诗凯怎样了?好久不见他了。”
罗杨又看看志鹏,说:“我也是在街上碰到一次,说转技术员了,但也上三班,车间小,夜班就他一人,觉都不敢睡。”
“是吗?那可比我惨!”志鹏不相信地摇摇头,“对了,我和胜利通过一次信,他说,刘莹爸妈好像不反对他们来往了。行呀,胜利这小子。”
“胜利本来就很不错。”罗杨想起过去同学和好友,感叹道,“好久都没见了,不知啥时候能聚聚?”
俩人洗了碗,说着话,走进“一针”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