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逸群的侄儿,随爷爷奶奶来到西宜,他是当地一家企业的司机,罗逸群将支行的面包车借来,由他驾驶,带着两家人四处观光和游玩。冰释前嫌后,杨家和罗家生出久别的温情。
初二,一时兴起,两家人又商议开车奔赴南方小城。那边可是比西宜暖和得多!杨老又是多年未去过了!杨杨长大后还没去过了!罗家人热情十足。杨新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心存芥蒂,她说自己需要值班,不能前往。想到父亲年前说过的话“七十多了”,想到杨姑婆辛苦多年也没怎么出去旅游过,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能尽孝公婆,想到杨杨即将工作、以后休假机会不多,所以她还是随着公婆,劝家里人去。老人们自然是有时间的,加上又是往较温暖的南方去,杨老答应了。杨姑婆最近身体还好,由着杨老帮自己答应了。罗逸群假期只到初七,但江南那边有不成文的规矩——春节多是“十五”之后才算正式上班,他给支行办公室的贾秀梅交代了几句,倒无太多顾虑;加上杨新华也劝说他去,他自然没有意见。罗杨在寒假中,到时候可从南方直接到学校。于是,初三,两家人准备妥当,除杨新华外,兴冲冲奔南方而去。
南方果然暖和,罗杨只穿着毛衣和春装都不觉得冷。等他再赶到学校时,一场大雪,把纺校和四周农田银装素裹了一个遍。85年的立春节气在春节前,有些地方按民俗把这种年份称为“寡妇年”,新人在这种年份是不能成婚的;加上春节时间也晚,纺校开学时已是阳历三月了,按说是不该有倒春寒了的。但这场雪就是比往年的倒春寒雪来得还要大。从南方温暖之地赶过来的罗杨,觉得异常的冷。
晚上,610寝室又如去年时一样热闹。罗杨说了自己春节的行程,张荣这才知道春节没见到他的缘由,志鹏和诗凯在下午见到他时就已经知道了。罗杨拿出自己从南方带来的各种果脯、鲜花饼等,同学们吃了都赞不绝口。刘老师照旧需要检查学生使用电炉情况,敲了610的玻璃窗后,又去其他84届学生寝室查看一番,才返回。和610里的学生闲聊几句后,揣着一包“港双喜”烟,拿着两块鲜花饼,刘老师又离开了。
83届纺校学生的最后一学期,如学校每年的开学一样,就这样开始了。
刚开始,同学们也没觉得今年有什么不同,仿佛不知道这将是自己学生生涯结束的最后一学期。只三月底,他们便感知到了不同,各种副科的结业考试接二连三地来到。老师们又开始反复强调:副科考试同样重要,既影响毕业,又影响分配。同学们哪里还敢大意。好在这些科目靠老师提点的重点、靠死记硬背的方法也能过关。
四月中旬,又是一次实习,是为了学生完成毕业设计。毕业设计中有纺织企业建厂设计一项,包括:车间的合理安排;设备的科学摆放;为车间提供冷暖气的深井设计,深井离工厂多远为最合理,如何输送冷暖气等;甚至包括厂房的高度,等等。总之,纺校四个专业学生的毕业设计,各有各的侧重点和专业要求。
四月底,83届学生回到纺校。各班主任拿出上几届的优秀论文范本,厚厚的一叠,包括:序言、总论、主体内容、参考范文等等,甚至连封面都一本正经、要求严格,还需“图文并茂”——按照自己的设计,画出厂区图、车间示意图、设备摆放简图等,并按特定折叠模式装订成册。天呀!mygad!同学们的头都大了,这才知道自己这近两年的学习是怎样的虚度了时光、“差它”(蹉跎)了岁月。
这些,让同学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学生时期真的即将结束。对自己很快就要步入社会、进入工作状态,而既憧憬又忐忑不安:憧憬自己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憧憬自己拿工资、自己养活自己的自由和自豪,甚至憧憬着自己的恋爱、婚姻和儿女……忐忑于自己社会经验的缺乏,忐忑于自己对各种知识的无知(包括所学专业知识,人际关系,甚至X知识),忐忑于自己即将分配去的单位的好坏……
这些,更让同学们意识到:自己和纺校、同学及好友两年的交集也将化零,从此天各一方,相聚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五一”两天假,针织班全体同学一致同意:乘船到附近一城市春游一次;黄老师也被同学们要求同往。黄老师,毕业于天津纺院,只比同学们大那么几岁,平时也就像班上学生的大哥哥而已。同学们都喜欢他,这次硬拉着他一起去春游,是同学们想和他留影留念。黄老师欣然同意,这个班是他作为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呢!
所去城市是矿物资源丰富的一个小城。同学们到达之日,天公不作美,纷纷扬扬的细雨一直下个不停,灰尘是少了,但街道上多出一层褐色的稀泥烂酱黏,糊在同学们的鞋上。登上古迹西山,入眼雾蒙雨罩,屋舍廊寺多斑驳失修,石梯山路多泥泞湿滑;临江一三角亭,孤零破败中虽有古意,到底凄凉了一些,于此处所见江面雾麻麻一片,残枝杂树又遮挡了部分视角,难见古人诗词所诵的雄伟和博大,让同学们难以理解古时文人骚客到此的所见所闻。
一别难闻知音讯,再逢谁识旧时颜?同学们欣喜的心情一落万丈,但却正应了离别的凄冷和难受,多出一些离情,纷纷留影作为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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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酬勤!张荣和四个成绩优秀的男生一起,得到学校的通知:好好复习,准备到省纺院考试,考试科目有高等数学、英语、专业课程,只有通过了纺院的考试,才能得到去纺院继续学习的机会;考上了,就像纺校的进修生一样,能进一步在纺院深造学习;考不上,纺校照样会为他们分配工作;毕业证和纺院同学的不一样,为结业证,这个结业证比电大和成人教育的毕业证还是要高上一等;希望四人各自努力,不把这个消息说出去,免得83届同学有其他想法,等他们考完有了结果,学校会把消息对84届学生说出;纺校这样做,是为了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以此来告诉以后的学生:只要认真学习,就能获得各种机遇。其中,包括针织班的陈革。陈革不光学习成绩优秀,他还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张荣欣喜万分,大学梦就在她的眼前,只要自己努力了,便有可能实现!她压抑着兴奋之情,找出相关书籍,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中。
学校为各班毕业生提供了专门的教室,人手一个大大的木质绘图板,所以每间教室中只有二十余名学生,相互间空间加大,互不干扰。张荣充分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复习,每晚九点后,她总是让刘莹先回寝室,她一般都会学习到十点半钟左右,为了83届学生的毕业设计,胡科长已经取消了寝室楼十点熄灯的制度;星期天,她也不再和同学一起玩耍。
610一行人要去“镇上”照相、买东西。“镇上”,在同学们眼中没有什么变化:一溜排卖服装的棚子,破烂肮脏;几家餐馆要死不活地占着几个门面;一家邮局;一家储蓄所;一家两层楼的商场;一家电影院,电影院内一家录像厅。就像同学们眼中的纺校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张荣说不去了。她对学习的态度,身边几人都知道和习惯了,今天几个人劝了她,但她坚持不去,那几人也不好勉强。
“哎,今天张荣又不和我们一起呀?”刘诗凯问。
“算了,人家学习认真。”刘莹说。
“及格就行,非要得优?”刘诗凯抽着烟说。
“你小子,管那么多。”志鹏说。
“哟哟哟,你也不怕被掉队?你也该回去学习的……”刘诗凯打趣说。
志鹏打断刘诗凯的话,一手夹着他的脖子,说:“没人当你哑巴,闭嘴。学习上我从来都不能和张荣比的。”
“行了,志鹏,你再压他他更矮了。”罗杨说。
“傻大个,废布料。”刘诗凯怕人说自己矮,每次都会强辩一番。其实,在纺校的这两年,刘诗凯长个子了,169。5厘米,加上鞋跟,已经超过一米七的“二等残废”高度,“男到二十慢悠悠”,他常说自己还不到二十,即使悠自己也能悠到一米七,不许好友们笑话他“二等残废”。
志鹏嘿了一声,想再抓住刘诗凯,他已经灵活闪开。
“对了,志鹏,张荣那么认真是不是有其他打算?”罗杨问。
“应该吧,没能上大学对她打击挺大的。”志鹏说。
“喔,看来她还想继续学的。”张胜利说。
“肯定。志鹏,你呢?”刘莹问。今天就她一个女生,她有些怏怏的。
“我,我不太想,可能也没那能力了。”志鹏回答道。他喜欢同学们把自己和张荣联系在一起,每次同学这样说话和玩笑他都不计较。可内心中,他总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配不上张荣,这也是他至今都不敢向张荣表白的原因。
“喔。”刘莹又是怏怏地应了一声。
一行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了过去走在这条路上的耍闹和兴致,尤其是刘莹。纺校分配学生时,多是遵循“哪来回哪儿”的原则。所以,西宜的这几个同学兼好朋友回去后还能常常碰面,或聚会,而她也会回到自己的城市,虽说和西宜相距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能如现在这样朝夕相处了。春游回来后,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将和张荣分开了,刘莹就禁不住觉得伤感。眼瞧着毕业时间一天天临近,她更加感伤,常常亲热地手挽着张荣,不忍松手。这段时间,张荣又那么认真学习,刘莹又不好打扰,于是更怏怏然。
“时间是快啊,一转眼就该上班了,哈哈。”刘诗凯说。
“就是呀!你们可说好了,多给我和胜利写信,听见没有。”
“那是一定的。”志鹏说。
“我们的‘小天真’长大了,这段时间你好象真的长大了。”罗杨说。
“行,就让你叫呗,也叫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想听你叫还听不到了呢。”
“行了,没那么夸张吧,你们那儿到西宜又不远,一趟火车就到,别搞得像永别似的。”刘诗凯说。
“啥永别永别的,你乱说啥呢!”刘莹不高兴说。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我错了。到时候你们不来西宜,我们就去你和胜利那儿。对了,你俩结婚时,我是肯定要去的,别忘了通知一声。”
“也是,我看最先结婚的该是你俩了。”志鹏说。
“去去去,哪儿跟哪儿。”胜利不好意思说。刘莹低下头。
一行人又陷入沉默,未知的未来,哪是他们这群整天按部就班的学生能预知的。
“今天还是该拉张荣过来的。”刘莹说。
“算了,人家张荣不像我们,非池中之物。”刘诗凯说,“我们呀,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
“你们说,人这一辈子究竟会怎么过,又该怎么过?”罗杨说。
“谁知道呢。”胜利说。
“我说呀,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坡坡坎坎都可以过去,也得过呀。”志鹏说。他是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家庭条件、又是家中老大等因素,让他多了一些成熟。
“就是。”胜利说。
“怎么都好,只要别断了联系。”刘莹说。
“好了,别搞得这么惨兮兮的好不好,要到了,先去照相,再买留言册。中午饭我请大家。”罗杨说。
快毕业了,已经有同学照了相片,预备着分发给同学以为留念。610几人今天就是专为照相来的。上个星期天,张荣受邀单独去大学同学那儿玩后,已经照了相,所以今天坚持没跟着来。
“好样的,你还是这样,得坚持。如果我去西宜,你也得这样。”想起每次自己“敲诈”罗杨的情景,刘莹说。
“当然,还会更热情,是吧?姐夫。”罗杨喜欢玩笑地喊胜利为“姐夫”。
“滚,你又来了。”刘莹不干了,又开始追打罗杨。
哈哈哈……一行人又笑了起来。
少年心事轻,何人无故寻闲愁?少年人的烦恼和忧愁,来得快,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