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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儿在龚妮刚开店之初,就一直在观察着她,他只把她当普通人家的女孩在看待。有家庭背景的女孩是不应该会干这种事的!但她的娇嫩和高傲,又令他迷惑。可能只是长得漂亮,所以傲慢吧?他猜测。身材也好。他浮想联翩。
付儿是土生土长的西宜人,全名付春喜。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土气,后来自己改名为付权,仍不太满意。
他父亲在市电镀厂上班,是一名普通技术工人,年龄比付儿母亲的年龄大很多,父亲病故后,付儿顶了父亲的职。他母亲因私房被占,得以在一家街道办组建的一家福利小针织厂上班,这家针织厂百分之三十都是残疾人,他母亲是正常人。他哥,初中毕业就招工进了砖瓦厂,没有上山下乡,他嫂子也是这个厂的,单位分的那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厨房就是在走廊上搭的那个小小的灶台,厕所是楼梯处公用式的。他姐,下乡返城,就在母亲厂里上班,做销售工作,姐夫在轴承厂上班,是省城的知青,招工时来到西宜市,住房是轴承厂分配的,离市中心也较远,但各种条件都比大哥家略好。他妹,高中毕业时,已经没有上山下乡的政策,但也没有找到工作,在家待业,后来跟着付儿一起卖服装。
付儿家的私房在市中心,1970年就被征用,父亲做主,没要房管所的分配房,用补偿金在偏处又买了一处较大的房产,靠近江边。他哥工作的砖瓦厂,效益不好,且地处郊区。砖瓦厂里的孩子读书都不方便,一是路途远,二是学校条件差,最关键是教学质量糟糕。所以,只要条件许可,砖瓦厂的家长一般选择将孩子送到市里学校读书。他哥的儿子就长期住在奶奶家,在附近的学校读书。为此,他嫂嫂总觉过意不去,每个月,她总是将儿子的生活费早早交到婆婆手上;她还常常自己买毛线,给家里人织毛衣毛裤等,包括付儿他姐的女儿;逢休息时,总是赶回家,抢着做家务;婆婆生病,她专门调夜班,便于白天照顾婆婆,捏脚捶背揉肩……总之,她做着一个儿媳妇该做的一切。付儿很喜欢这个嫂嫂,也同情大哥的家境,时时处处为他俩考虑,甚至要哥嫂搬回家住。
他姐不乐意了。
父亲亡故后,付儿顶了职,比他姐还先回西宜市。下乡更早、下乡时间更长的她,自然不高兴,觉得家里人重男轻女,都不为她着想,让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在农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觉得家里人谁都欠她似得。
其次,付儿和同厂一女工结婚后,电镀厂分了房,在西宜市的北门,紧挨着闹市区。为大哥的儿子着想,为母亲着想,付儿希望哥嫂回家住,就提了出来。他姐的孩子也将上小学了,也想搬回家。付儿一句“你个女的和哥争什么争”,顿时让家里炸了锅,付儿不想再理睬蛮不讲理动手动脚的他姐,抡木棒把他姐和姐夫的头开了花。他姐不依不饶,又逢“严打”时期,让派出所也为难,只得抓了付儿,后来又判劳教十个月。他姐这才生出那么一点点的悔意。
从此,付儿家就像没了这个姐了。只有他母亲时常一个人觑觑麽麽(悄悄)消失个大半天的,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她是去女儿和外孙女家了似的。
劳教回来,付儿和媳妇离了婚,仍住在厂里,人不上班,厂里也不给他发工资,他的组织关系就这么不明不白挂在厂里。他随劳教时认识的一个人学着贩卖服装。那人又进去后,他开始单干,并坚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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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付儿注意到龚妮一直无精打采的,对讨价还价的顾客也爱理不理,就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怎么呀,我很好呀。”龚妮压制着心中几天都难消散的不快,懒散说。
“行了,我谁呀,啥看不出来。”
“你,谁呀。”龚妮刷着衣服,看都没看付儿,说。
“我是你哥呀。”
龚妮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付儿。她眼中是轻蔑,还是愤恨,付儿猜不出来,但他感到了她的异常。他一懵,见她还看着自己,他说:
“好了,行了,不舒服就休息休息,我帮你看着店子,你到我那儿,这是钥匙。”
龚妮拿着付儿强塞在她手中的钥匙,他拿过她手中的刷子,又说:“桌上水果随便吃,喝水自己倒。”他只手将她往店外推,“看书、看报、看电视,随便。去吧,休息去吧。”
龚妮怔怔地被付儿推出门店,虽然犹犹豫豫,但最近一段时间的烦闷让她啥都不想干,身体也感乏力,最终她还是往他的住房方向走去。
看着龚妮走过十字路口了,帮付儿看店的王姐,来到龚妮的店子,对付儿小声说:“你又想害了别人姑娘。”
“嘿……”付儿嬉皮笑脸凑近王姐,也小声说,“你还吃醋呀。”
“滚,谁管你的屁事。”
“嘿……”看四下无人,付儿悄悄把手放在王姐屁股上捏了捏。王姐打开他的手,身子扭了扭。
他又说:“好了,快去,店里没人。”
“哼,休想让我再理你。”王姐说完,扭着屁股走了。
付儿赔笑几声,望着王姐扭动的屁股,摇摇头,笑了。
王姐不可能不理睬付儿,她得靠付儿发工资,她得靠付儿发奖金。她下乡返城参加工作的街道印刷小厂多年前就停业了。她一直在家带两个孩子,直到孩子都上小学了,她厌倦了公婆、姑嫂对她这个免费“家庭保姆”的冷眼,更觉得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吃力还不讨好”,她坚决走出家庭。她丈夫是一家大型国企的职工,常年在外营点上班,三四个月才能回家换休十天半个月的。而付儿,比她小几岁,既英俊,又充满活力,且身体结实,既能给她一份工资不错还清闲的事儿,还能给她异样的温柔,她当然不会不理睬他。最最关键的是,在她和付儿有了那层关系后,她能感到自己好歹还算得上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除身体外,她自己的虚荣心也能得到充分的满足。
王姐也常常自责。她还是不舍自己那来之不易的家庭——公婆都有单位(那时,大多数老人没有工作单位,或一方有工作,另一方只是家属)、丈夫事业开始小有所成(但身高、长相、身体则有些令人失望)、孩子们开始上小学。她也是成长在那种社会氛围中,所以她为自己和付儿的关系而感到羞愧。但她就是情难自禁,因为当她半受迫半情愿、半矛盾半难忍地真的走出那第一步后,她完全被这种关系束缚住了,甚至可以算是迷住了,这是一种有别于和公婆、丈夫、孩子同处一室的另一种新奇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少了缩手缩脚、尴尬、难堪、猜忌、冷眼、吵闹,多了不用顾忌一切的轻松、放纵和放荡,她的身体和精神都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她沉迷于这种状态收不回自己的脚。但她不傻,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所处的年代,一个离婚的女性是多么的令人不齿,会受到多少人的指指点点,会得到多少蔑视和侮辱。所以,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不得不将一只脚牢牢踏实在家庭之中。
为此,她还常常感到危险。除了来自亲人探究、猜忌、怀疑眼神等等之外,她其实更担心:偷腥的猫儿,鱼儿少了吃不饱,孤注一掷发狂时,会伤人的;或者,万一猫儿想独吞鱼儿,鱼儿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现在好了,鱼儿又多了,不必担心猫儿会伤人了。而且,不必担心偷腥的猫儿就能改掉偷腥的毛病,它照样会四处沾花惹草的。而且,因为猫儿暂时偷那边鱼儿的腥未成,对到手的鱼儿只会更阿谀奉承、更渴求、更卖力。
落地窗帘封闭住暮色的房间中,王姐虽然知道猫儿不过是借她的身体泄欲,但她愿意任这只猫儿随意摆弄她这条活蹦乱跳、心甘情愿、欲壑难填的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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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妮吃着梨,看着正放映的那盒无封面、藏在武打片录像带后面、似乎不易被人找到的录像带。刚开始,放映的就像是哪部外国电影的结尾部分,无头无尾,只一两分钟后,电视一黑,然后又一亮,接着出现大篇的英文。龚妮看不懂,她都想换带了,但她躺在沙发上懒得动。之后,银屏上直接就是不堪入目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