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似是故人来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一辈子端个金饭碗,银饭碗的观念早已不那么强烈,报社跳槽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也包括N市新闻社的下属单位J市新闻社。因为人手紧张,柳荫只是暂时调去J市新闻社帮忙,关系还是属于原单位。
第二天一大早,柳荫便直接拿着介绍信去J市新闻社办手续。小时候她和宋成来过几次,房子还是原来的老房子,爬山虎盖住了大半个墙面,看上去显得更加陈旧,进门一楼走廊上挂着十副名报人、名记者的画像和座右铭,分别是梁启超、黄远生、邵飘萍、林白水、史量才、戈公振、成舍我、周韬奋、范长江、范敬宜。
以前她从来没仔细看过,故地重游便开始关心起墙上的画像,走到“范敬宜”的画像前,柳荫看着座右铭停了一停,似乎是写给她的:“离基层越近,离真理越近。年轻人不要只盯着眼皮底下0.5平方公里,应该放眼960万平方公里。”
“小荫!怎么待在门口啊?来了怎么不进来?”宋国建拿着老茶杯从办公室出来正巧看见她呆呆地看着画像。
“哦,我刚到。”
“跟我来吧!总编这会儿应该在。”
“恩。”
“咱们报社现在上上下下算上清洁工、门卫和保安加起来也就七个人,主要就是总编莫非,总编助理兼营销主管左云,记者周周还有我,人手确实是有些紧张,你那个调令真是折腾了好久,现在办点事情哪真不容易啊。”
“恩。”
说着说着两人便到了总编办公室,左云也在,简单寒暄后,莫总编大腹便便地靠在老板椅上开始了领导式发言:“小柳啊,这个虽然你也算是在外面渡过经的人,这个你宋伯伯也在这,我也就有话直说了啊。这个年轻人么,开始肯定是要多担待的。这里除了我们三个算是正式工,其他都是临时编制。这个你来了就算是给左云减压。她本来负责营销还是由她管,你呢辛苦点,跟着你宋伯伯好好学学,这个你也是他推荐了要过来的人。整个排版定稿由你负责,平时外面主要由周周跑,选题内容还是听左云的。这个我们算是小单位,没那么忙,平时空了呢,你也可以出去跑跑,以后怎么调整都是未知数,我们么,最是想让你留下来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少了。对了,这个周末有个会议,就在N市传媒大厦顶楼的广电中心,你和左云老宋去,这个以后每月省里的会就由你和左云负责参加。”
柳荫低头听着“这个”先生不免想起N市财经部他那个辞职了又回来的亲戚,嘴角微微向上,这在莫总编看来是个礼貌乖巧的人,倒也有了一丝满意。
柳荫见他已经说完的样子,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说:“一切听莫总编的安排,左总监,以后请多多指教。”
左云一直低头拨弄着她染着色涂着紫色亮钻石的指甲,慢悠悠地说:“好说,好说,老宋啊,没事你也可以走了,我这还有一堆方案要汇报呢!”
宋国建看着她一副不成体统的样子,也不便理会,怏怏地送柳荫出了办公室,到了门口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道:“小荫啊,成成回来了,下周找个时间和外婆一起来吃饭。这边工作相对轻松,没什么大事,说不定以后还要改制,能混个事业编制就留下来,外婆的年纪也一年大一年,身边还是要有个人照应着才好,好好干,啊?”
她机械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看来小凯说的那个传闻是真的,J市新闻社不知还能撑多久。
“恩,明天我还要去N市新区的一个新楼盘采访,广电的会议可能去不了了。”
“楼盘采访简单,要不了一上午的。第一次让你去开会,不好缺席的。你不都已经算调回来了么?他们那边怎么还编排活呀?”
“哦,手上没什么事了,就这个采访,本来上周的,说是他们集团总部有领导要来参加售楼活动就延迟了。”
“那这样,那个广电的会也没那么重要,电子传媒中心发起的一个发布会,有明星要来,肯定不会早。你晚点来好了,只要到场就行,有左云在呢!过来吃个饭也行。”
“恩,好的。那宋伯伯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联系。”
本来明天新区久远地产的售楼活动小凯一个人也能做,可柳荫想着好歹这是最后的工作,和小凯一起完成,也算是有始有终。
非周末,车站售票处的人并不算多,虽然还是有人会插队,柳荫尽量避让,反正今天也不急,一上车便看到陈士凯发来的短信。
“怎么没来上班?”
“回J市”
“不是下周么?你就这么走了?”
“提前了。”
“明天久远的活动我不去了,你再帮我顶一下。”
“好,采访的稿子明天给你,广电中心的发布会你来的吧?”
“不一定,你未来公婆要来,我得接机,嘿嘿……”
车子开始发动起来,柳荫笑着合上手机不再理会小凯,今天大巴车上人不多,没有人挤人的汗臭味,她回头看了看,后面很多空座位,便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头看着手机里宋成的老号码,还是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标准的普通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有点庆幸又有点失望地看着车窗外,迷茫地看着车窗外飞奔的树木,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从小她就是一个安静腼腆的乖乖女,记忆中,妈妈的印象十分模糊,只记得她坐在窗边的背影,而爸爸则是一个从未谋面的抛弃妻女的负心汉,至于外婆,她不太说得清楚。
可宋成不一样,那年她被送去福利院,只有他拿着糖葫芦偷偷跑来看她,还是他偷偷把她从福利院“救”了出来。他们在漫天大雪里“私奔”,他的背暖的能让人融化。是他陪着她慢慢长大,让她不再害怕和别人交流,虽然她现在的话还是很少。帮她削铅笔,包书皮,骑车带她上下学,帮她辅导功课。连她的第一次“例假”都是很窘迫地被他发现,然后他从家的卫生间偷拿了一包卫生巾,很镇定地塞到她手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如此生疏了,似乎都在刻意地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