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但诺大的谭府,却是陷入了惨淡的愁云之中一般。
谭府正厅,一个精瘦的男子着着官服翘着二郎腿,随意地坐在贵重的梨木椅子上。他的对面一脸肃容的谭天麟整衣危坐。
“松大人,这件事与我谭家真的没有丝毫关系啊。”
那被称为松大人的男子,随意地捏起一块果子,咬了一口,尝了一下,砸吧砸吧嘴又呸地一下吐了出去,“呸,什么破东西。你们谭家都没个好东西招待一下本官了吗!”
谭天麟虽然心下鄙夷,但是嘴上不敢乱说,“松大人,这是江南送来的食材做的点心,便是我自己,也只是几日方才吃上一回。”
那松大人闻言倒是来了兴致,想附庸风雅一般,又拿起一块新的,尝了一口,但还是不满意,呸地一声吐了出去。
“什么破东西。”
抱怨几句,那松大人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当即面色严厉起来,“谭天麟,你可知罪?”
谭天麟见他严肃起来,心中已经明白几分,“松大人,此事与草民与谭家真的无关啊。”
“哼!”松大人一声冷哼,尖瘦的脸上一脸鄙夷,“与你谭家无关,难道与我有关?!”
谭天麟只能苦笑,自己和这人,讲道理根本没有用。
“我们京都织造办多年来大肆采购你谭家绣庄的绣品,可你不但不感恩,还敢偷工减料,使得一大批珍贵的衣物残破,你说,这不是你们的罪是谁的罪!”
谭天麟心下明白,这种事,年年都要有一次,只是每次的理由不尽相同罢了。
但目的都是差不多的,要钱。
但这次,更为过分,之前再要,不过是黄金百两,虽说不少,但对于谭家绣庄,也不会伤筋动骨。
可这次,居然开口就是千两黄金。
谭天麟无奈开口,“松大人的意思,我心中明白,但是一千两黄金,我谭家实在拿不出来。”
那松大人闻言面色一冷,横眉冷竖,“好胆!你谭家偷工减料,导致衣物破损,如今本官让你按价赔偿,你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谭天麟虽然心中愤然,但还真不敢得罪眼前之人。
这松大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此事难就难他是京都织造办的官员,京都织造办主管采购织品绣品,若谭家得罪了这个机构,将来的财路,基本也就完了。
松大人见谭天麟沉默,愈加不满,“我说谭老儿,你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能不能实点举!”
谭天麟只能开口,“不是谭某不实举,但黄金千两,实在是太多,我谭家出不起。”
松大人闻言一拍桌子,“好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谭天麟闻言也是火冒三丈,“我谭天麟做事顶天立地,这些年顺着你们的意给你们上缴了多少所谓的赔偿银两!怎知你们胃口竟然越来越大,真是太过分了!”
松大人也是被骂的一愣。
谭天麟何时这般硬气了。
回过神,他便胆子壮了起来,有那人照应着,发生什么都不为惧!
当下大喝一声,“来人!”
当即有两队持枪甲士鱼贯而入,直接将这大堂占了一半。
“给我抄家!”
松大人右手高举,大喝一声,威风凛凛。
众士兵闻言应和,行动起来。
“给我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织造办的士兵都是些新兵丁子,不曾上过战场经历杀伐,愣是被这霸气的一喝吓住。
只见一个极有威势的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四平八稳地走了出来。
她一身华贵衣裳,头上金钗众多,虽然人老,但是一双眼睛却还是极为清明,不时透着精光。
“好大的胆子,敢在我谭家放肆!”
老太君出来就是破口大喝。
谭天麟赶忙行礼,“娘。”
松大人自然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了,想起她曾经的威势,也是行了一礼,“嘿嘿,见过老太君。”
谭老太君谁都不理,径直走到松大人身前,“说,谁指使的你?”
松大人突然就冒出了冷汗,心中暗叹这老太君果然是个人精。
掩饰住慌乱,松大人嘿嘿一笑,“无人指使,只是你谭家绣庄偷工减料,造成我京都织造办诺大的损。。哎呦!”
松大人话说到一半,只觉得下体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竟是谭老太君直接一杖打在他的下体。
“狗胆!”谭老太君大喝,“你当谁都可以来我谭家撒野?!”
松大人急忙后退两步,藏在一众士兵后面。
“来人,嘶,给我把这个疯婆子抓起来!嘶!”
虽然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他还不忘交代人动手。
那些士兵见谭老太君有气势但毕竟年老体衰,再加上松大人发话,也是壮了胆子,一齐扑了上去。
谭天麟见状赶忙过去将老太君护在身下。
一众家丁闻声而来,见状竟也是拿着棍子扑向士兵。
一时间,整个大堂都是混乱起来。
但毕竟松大人带来的人数多,没有多久,一众家丁,已经谭天麟都已然躺在地上哀嚎。
谭老太君颓然地坐着,哀呼道,“我谭家没落,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苏皖清领着一众女眷闻声赶来,见状只能嚎哭。
“住嘴!住嘴!一群刁民!”松大人很烦,大声骂着,“来人,给我都绑了,带走!”
“是!”有人应道。
“大人!大人!”
忽然有士兵大呼着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松大人很是不耐烦地应道。
“报,报告大人!谭府外面来了一群锦衣侍卫,还有长长的队伍!”
松大人闻言眉头一皱,“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来谭家!?”
谭老太君闻言,止住哀嚎,“莫不是如丫头带着太傅府的人回来救我们了?”
旋即她又想到当日她找人将谭月如鞭打出去,只能暗暗摇头。
“别做梦了!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回家经过你们这里罢了!”松大人一脸鄙夷。
苏皖清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不知月筝,如今在那东宫过得怎么样。”
这时又一个侍卫跑了进来,“大人!大人!”
“又他娘的怎么了!”松大人更加烦躁。
那侍卫气喘郁郁,衣衫褴褛,“那些人冲进来了,我们阻拦,竟是直接打了我们!”
松大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谁他娘的这么大胆!”
“老爷!老爷!”
一声清呼由远及近,谭天麟只见得一个锦衣丫头跑了进来。
“茯苓!是茯苓啊!老爷!”苏皖清突然大喊,喜极而泣,“是茯苓啊老爷!是我们筝丫头回来了!”
旋即,她又想到眼前景况,急忙大喊,“茯苓,快跑!告诉小姐,不要回来!”
茯苓闻言一愣,但在宫中呆了许久,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见这架势,也就明白了。
再看平日威严的老爷夫人,谭老太君,都颓废地坐在地上,当下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脑袋,寻得看似管事的人,径直走过去。
松大人见女子过来,当即横了起来,“你是哪家丫头!”
茯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啪的一下给了松大人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满堂哗然。
就连松大人都被打愣了。
“我是你姑奶奶!”茯苓不傻,她见这精瘦之人的官服,便知道此人官职不大,打得。
松大人还愣着,便只听一声声哀嚎传来。
“砰砰砰!”成片的落地之音响起。
他方才派去看守门口的那些士兵如今都被人像是扔大白菜一样扔了进来。
刚要发怒,他猛然瞥见领头的一个英气男子。
龙袍!太子龙袍!
他再傻也知道此人是谁了,当即腿软,连滚带爬爬了出去,“微,微臣松大年参见太,太子殿下。”
哗啦啦,一时间整个大堂士兵全部跪倒。
谭家众人只觉得云里雾里,如同处在梦中。
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松大人,如今像条狗一样跪了出去。
“爹,娘!”
谭月筝见得这般阵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越众而出,冲向大堂。
谭老太君率先回过神来,仰天大笑,“哈哈,天不绝我谭家,天不绝我谭家啊!”
谭天麟,苏皖清虽然已经明白,但还是不敢相信。
“筝儿,你这是?”
看着曾经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一样的谭月筝,今日突然锦衣华裳,金丝满身,身后一众侍卫婢女太监,声势浩大,他们仿佛还是不敢相信。
这时,一个老太监越众而出,手持圣旨。“谭家接旨。”
所有人又是一愣,赶忙跪下,山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谭家有女,名为月筝,巧手惊人,织女再生。月余努力为朕绣得《万里河山》深得朕心,特赐谭家御笔牌匾一个,绫罗绸缎千匹,金银珠宝五十箱,再赐南海珍珠,北海珊瑚,东山灵芝,西漠金象,中土如意各一对。钦此。”
这一众奖赏,将谭老太君以及谭家众人砸得头昏眼花。
当即有侍卫抬着御笔金匾,成箱成箱的御赐之物入了大堂。
“老身参见太子殿下。”老太君终于清醒,急忙向太子见礼。
谭家众人一并见礼。
“爹,娘。”谭月筝抱着受了伤的老父亲突然大哭,“女儿当了太子昭媛,回家省亲来了!”
这一下子,像是打开了三人的泪泉,苏皖清是心疼谭月筝,也未谭月筝的成就感到高兴,谭天麟是是想到谭月筝所吃之苦,想到谭家终于扬眉吐气。
“主子,老爷,夫人,不要再哭了,太子等很久了。”
茯苓开口劝道。
谭天麟这才意识到怠慢了太子,赶忙起身,整整衣服,“太子请进。”
谭月筝见过爹娘,径直走向老太君,“老太君受苦了,筝丫头回来了。”
谭老太君再无之前的盛气凌人,整个人都像是苍老几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筝丫头给我谭家长脸了啊。”
傅玄歌见众人都已平静,这才望向跪在地上的松大年,直接一脚蹬上去,压住他的胸口,“我不管你是谁指使来得,今日本宫开心,放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再敢动谭家,我将你们织造办连根拔了!”
松大年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傅玄歌又是轻轻一句,“谭家也不能白让你砸。”旋即一抬脸,“月筝,你看看,坏了多少钱的东西?”
谭月筝一愣。
傅玄歌像是听到回答一样,“哦,一千两黄金。”
松大年脸突然成了猪肝色。
“回去告诉你主子,要么,明日之前赔给谭家黄金千两,要么,我调动近卫,将他揪出来!”
松大年不敢忤逆,急忙点头。
傅玄歌抬脚,松大年如蒙大赦,带着一众人马灰溜溜地走了。
谭家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