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大惊,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
赶忙跑到屋子中央,跪地求饶,“宋良娣恕罪,奴婢不该插嘴。”
还没等宋月娥说什么,谭月筝却是一步跨出,啪地给了茯苓一个清脆的耳刮子,旋即,气不过一般,又是几个耳刮子。
打得茯苓连连求饶。
这一来看得袁素琴都是不忍心,想上去劝一劝,但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动,甚至也是瞪了茯苓一眼。
这所有的神情分毫不差地落在宋月娥深思的眸子里,见到谭月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心中心思电闪,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妹妹不用这般生气,这小丫头不过是不懂规矩,我不怪她。”
谭月筝这才停了下来,平复一下心情。施了一礼道,“妹妹今日的兴致都被这混蛋丫头搅乱了,还请姐姐体谅,让我先行退去罢。”
眉角一挑,宋月娥心下已有决断,只见她婀娜起身,翩翩而行直奔谭月筝过来。
“妹妹怎得这般着急?既然你的画没毁,那自是最好不过,只是姐姐多日不曾出门难免有些闷了,两位妹妹陪陪我可好?”
谭月筝不知宋月娥为何这般热忱,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方才一直站在宋月娥身后的巧烟不见了。
她一张俏脸陡然脸色大变,但还是强装镇定,“不知姐姐的大侍俾巧烟去了哪里?”
宋月娥媚眼一笑,波光流转,“我吩咐她去备了些果子,我们姐妹闲聊,没有下肚子的可不好。”
谭月筝还没说话,袁素琴却是眉开眼笑,很是喜欢这种和睦氛围,“那自然是最好。”
见目的达到,宋月娥才回去落了座,甫一坐下,便望着袁素琴开口,“妹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姐姐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袁素琴巧笑,只是谭月筝却眉头皱着,心头仿佛笼罩着愁云一般。
而此刻丹凤宫的一处厢房之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将自己裹在一身利落的黑衣里,然后又是蒙上面巾,仅仅露出一双精光大闪的眼。
这正是宋月娥口中前去准备果子的巧烟。
今日谭月筝丝毫没有紧张之色,已然出乎了她的预料,而袁素琴又不经意间吐露了事件真相。
看样子,她们都是着了谭月筝的道。
宋月娥早就心中怀疑了,只是自己不便动身,便趁茯苓挨打的时候,向巧烟示意了一下。
巧烟自然心领神会,跟着宋月娥这么久,对主子心意的揣摩,她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步。
宋月娥的意思便是让她潜入抚月楼,去探一探此事虚实。
巧烟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蹬了几下,竟是直接跃上了屋顶,看样子果然身手不俗。
废了相当大的气力躲避众多侍卫,巧烟方才偷偷潜入抚月楼的主楼,放眼望去,竟是无人值守,看样子袁素琴对自己这里倒是甚为自信。??
她当下轻轻一跃,稳稳落在门口,眼中精光爆闪,左右望了几眼,方才蹑手蹑脚地入了屋子。
屋子里的装饰以素雅为主,繁杂富贵之物不多,看样子袁素琴生性不喜奢华。
怕被发现,巧烟立马动手翻找起来。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醇厚之音,“你在寻找什么?”
在这安静得诡异的屋子里,突然有人开口。
巧烟下意识觉得有问题,也不留恋,不回头,直接转身想要逃走。
“嘭!”抚月楼的门生生被撞开!下一刻,“嘭嘭嘭!”屋子里所有窗子都是被撞开,巧烟竟是直接被顶了回来!
再望去,一排排金戈铁甲的宫廷禁军竟不知何时已然将这个抚月楼围了个滴水不漏!
巧烟突然心中一凉,再回首望去,果然,傅玄歌正站在那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陷阱!
这竟是一个陷阱!
“来人!给我将她绑上!”傅玄歌震怒,声若雷霆。
昨日谭月筝拉着袁素琴前来求见他,向他陈述缘由喊冤他还不愿相信,他知道后宫必然有争斗,但是为了争斗,胆敢毁坏圣物他还是不信。
谭月筝便心生一计,自己前去丹凤宫诱宋月娥上钩,并保证宋月娥定会拖延时间派人前来查探。
这才说动了傅玄歌等候在此。
如今这事实直接使得傅玄歌震怒,那《永寿天年》是自己瞒着父皇自珍宝阁里取来的,可如今被几个女子间的斗争给毁了。
他如何不怒!
傅玄歌虎步一迈,直接揪住那人脸上方巾一拽,一张清秀容颜露在他的面前。
“果然是你,巧烟,你好大的胆子!”
巧烟早就被吓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且说那宋月娥还落座丹凤宫,同两个良娣浅笑嫣然谈得不亦乐乎。
“月筝妹妹,你准备何时开始绣那《永寿天年》呢?”
谭月筝闻言表情假装一滞,眼中带着浓重的嘲讽,“哦?姐姐你在说什么?《永寿天年》已然毁掉了啊。”
宋月娥一愣。
袁素琴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愚钝好说话,也是犀利起来,“姐姐你可是糊涂了?那副画分明被心怀鬼胎之人给毁了。”
宋月娥保持了半日的魅惑笑颜终于僵住,一点一点地垮了下来,“你们说什么?”
谭月筝掩唇轻笑,“姐姐这就傻了?后面的惊喜还多着呢。”
宋月娥愣了一下,又是调整回去,勉强笑着,“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胆大包天的意思!”一道琅琅之音从丹凤宫门口传来,只见傅玄歌龙行虎步,怒气冲天,一身太子龙袍被他疾行的步子拉得猎猎而起。??
他这一身气势,直接把宋月娥吓得腿一软,竟是从那首座上跌了下来,更是向前爬了几下,跪在地上。
谭月筝袁素琴心中大定,款款施礼,“臣妾给太子请安。”
傅玄歌也不管她们,径直走到首座,愤然坐了下去,大手一拍,“把那贱婢给我带上来!”
当下有两个禁军一人一边,拖着一身黑衣的巧烟上了殿。
“说!谁指使你做的这等胆大包天的事!”
宋月娥还在跪着的身子陡然一松,竟是直接趴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出声,“果然完了。”
“奴婢自己。”
这一句话很轻,像是巧烟力竭了一般,但是却坚定无比。
就连谭月筝都是不禁侧目望去。
巧烟跪在那里,但是身板还在挺着,一双也算漂亮的大眼,直勾勾地同傅玄歌对视。
只是那眼中,已经没了丝毫的求生欲望,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和的色彩。
她的眼睛发着怔,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那年的雪格外大,几乎齐了膝盖。她家贫穷,还是豆蔻年华便将她送入了宫廷,当了一个前途未卜的女婢。
因为年纪小,受尽了屈辱。
“巧烟,你去把这盆衣服洗干净了。”
“可李嬷嬷,我已经洗了一盆了。”
当下便是一个巴掌打来,“让你洗便洗,费什么话!”
巧烟含着泪,在冰天雪地里,用通红的小手一遍遍拿小舀勺取水,倒水。直到冻得自己意识模糊,生生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隐隐听见一道好听的声音,“李嬷嬷,我便要了她吧。”
李嬷嬷像是很恭敬,轻轻道了声是。
再醒来,便是绫罗绸缎装饰,繁多暖炉放置的大屋子。
一个年方碧玉之岁的女子坐在床头,温柔地看着她,“自今日起,你便当我的大侍婢吧。”
巧烟闪闪大眼,“大侍婢是什么职位?用洗衣服吗?”
那女子一脸柔和,没有回答,轻轻地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秀发,只是心疼地说了一句,“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后才她才知道,那温婉可人的女子,便是太子的新晋良娣宋月娥。
自此她从一个人人可以欺辱的小角色,摇身一变,成了风光的丹凤宫大侍婢。
“大胆!”傅玄歌一声大喝,生生把巧烟从回忆中拉了出来,“都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
傅玄歌的这般气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巧烟一张小脸却是顽强的抬着,就算在傅玄歌的瞪视下都不曾移动分毫。
“回太子,奴婢没有说谎。毁坏名画,陷害谭良娣都是我私自做的决定,同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宋月娥怔怔地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什么?”傅玄歌眸光深邃起来,“你可想清楚了,你若交代出幕后主使,或许还可免一死。”
“没有幕后主使,全因谭良娣太过嚣张,她的奴婢更是私下说我坏话。”
傅玄歌不再发问,他纵然知道这些话都是巧烟编的,但也没有任何办法,一个人若是铁了心去死,又还有什么,可以吓住她。
谭月筝袁素琴都静静地望着,谭月筝第一次觉得巧烟并非那么可恨,她只是命不好。
她突然心中涌起了浓浓的悲哀,是命运将她们卷入这深宫大院,是命运让她们彼此相残。
许久,她的眼中又有了一丝明悟一般,眸光闪了闪,心中轻语,“那我,断不能被命运主宰。”
或许她都不曾发现,她的气质,此刻开始,真正冰冷凌厉了起来。
傅玄歌看了看巧烟,道了一句,“幕后主使是谁,你自然清楚。但你若求得一死,我便随了你。”
说完,他抬抬手,两个侍卫架起她,行将拖出去。
“不要!”宋月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扑在巧烟身上,巧烟却突然大喊,“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