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梅香之境,步入竹清之地。
白翁、仙老二人来到竹思阁的门前,两人面面相觑、踌躇不已。他们担心此刻他们来此烦扰傅寒玉,时机是否合适?
傅寒玉每日照顾林风羽,实是亲力亲为,片刻无休,更是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因而他们到这黎山已有数日,除了每日风臣玉给他送饭时能见着他一面,其他人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搭上话。
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傅寒玉知道他们终于来了,只是他以为他们应该来得更早一些,二人如此能沉得住气,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起身打开竹门,身披黑袍站在竹阶上问道:“二位,可是有事找傅某?”
傅寒玉刚为林风羽输完真气,脸色看上去略显疲惫,却丝毫不损其如玉之颜、如仙之质。
“盟主!”白翁、仙老见着傅寒玉很是激动,二话不说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傅寒玉看着眼前的二人,心中早已清楚他们的来意,他并没有叫他们起身,只是转过身背着手道:“二位可是为了自己所中之毒而来?实不相瞒,你们身中之,傅某无能为力。”
他一生痴迷于剑术,对毒的研究远不及自己的妹妹,更何况是魔教的蛊毒。
白翁、仙老二人所中的乃魔教月圆蛊尸之毒,蛊者惑也,被下了这种蛊的人平常并未觉得异常,浑然不知自己被下了毒,但每到月圆之夜,却像被百虫侵蚀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那般奇痛难耐,待痛到极致后周身便会失去感觉,如同僵尸一般,故称之为月圆蛊尸。
若在每个月圆之夜前得无法食得以控蛊之人的血加之七种珍稀草药制成的缓毒丹,便会被百虫侵蚀直至化成一滩尸水。中了月圆蛊尸之人,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蛊毒一旦发作,即便你想自杀,也做不到。
而唯有下蛊之人才可解此蛊,当然,若是下蛊之人死了,这蛊也自然解除了。传说《神药毒经》中曾经记载过一种冰蟾,可解世间百蛊,也曾有魔教之人为了摆脱魔教的控制,走遍千山万水为寻此冰蟾,只可惜终是觅得一场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失败,人们便也不再相信冰蟾的存在了。
“不。”白翁道:“想我二老已年过半百,十年前在关山我二人身负重伤,当时若非盟主所救,我二人早已不在人世,现今魔教肆虐,不好说我二人全然没有私心,但我们也确实心系武林。此番我们随风少侠上黎山,但求盟主出山,为武林主持公道。”
如今的武林已被魔教邪风席卷掩盖,各门各派武林人士皆残遭荼毒,多少人被迫加入魔教为其所用,多少英雄不愿屈服丧命魔手,若是傅寒玉继续坐视不理,只怕江湖将成为魔教的天下。
傅寒玉目光如炬,看着二人道:“你二人所中之毒已久,若非有药延缓,如何能活至今日?”
十年前傅寒玉的确在观前救了白翁仙老一命,那时候的他们正在躲避魔教的追杀,可如今他们也成了魔教的一员。
白翁、仙老脸色一红,道:“实禀盟主,我二人的确曾为魔教卖命。江湖皆传您已仙去,无人主持江湖,我们在形势中心灰意冷不得已才加入了魔教,只是我们早已不想被魔教操控,只因无可奈何才这般苟且偷活。那日幸遇风少侠,得知盟主尚在人世,江湖有望得救,我二人欣喜若狂,方才厚着脸请风少侠带我二人上山,恳请盟主出面主持江湖大局。”
白翁、仙老已经受够了被人操控的日子,若能杀了控蛊之人,一来为武林除害,二来二人也可重新获得自由,若是不能,二人早已发白如雪,也算死得其所。如今这样的江湖,已无正义公道、已无侠义忠骨,有的只是人人自危,苟且偷生。
而他们知道,傅寒玉表面上虽是隐居,其实他也放不下这个江湖,否则他又怎么会在隐居了十年后恰巧在关山救了他们,如今又怎么派他的徒儿去穆王府送药救林风羽?正因为对傅寒玉还有信心,他们才会斗胆来此一试。
“只可惜,我已经不问江湖事已久,也无心再插手武林之事。”傅寒玉不管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远离凡尘俗世已久,早已不愿再过问江湖世事。即便仍在武林之中,这件事他也不会想插手,更不能插手,只可惜天下人不懂他的无奈。
“盟主,正因群龙无首,武林人士就像一盘散沙,这才叫魔徒有机可趁,肆虐至今啊!”想那白翁年轻时也曾热血方刚,着实不愿见江湖陷入一片混沌当中。
的确,此时江湖中已经有许多人被魔教所控,而不为魔教所用之人大多都已经命丧黄泉。见白翁言语中透露着指责,仙老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莫再多言。
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傅寒玉在武林中仍是神一般的所在。
“二位不必再多言。”此刻傅寒玉觉得身子倦极了,他自己不想再和二人多费唇舌。
“你二人来此的目的我早已知晓,只是我是不会离开黎山。”是不会,也是不能。
傅寒玉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手一挥,将令牌送至白翁身前,“此乃盟主令,你二人只管将它送至达摩堂,请言空大师主持,另选盟主。我相信言空大师定会为武林选出绝佳之人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傅寒玉早有交出盟主令的想法,只是苦于无人肯接替,而这一次,他决心要彻底放下这一切。
此番他将盟主令交给白翁仙老却并无担心,因为他知道此二人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带领武林人士对抗魔教。
只因还有十五天便到下一个月圆之夜了,而白翁、仙老各自身上都只剩下最后一颗缓毒丹。
况且武林盟主若非由达摩堂坐堂大师主持,武林人士共同见证所选出的,即便他拥有盟主令也不能号令武林。
白翁接过令牌,和仙老对看了一眼,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都劝服不了傅寒玉,唯有尽快将盟主令送至达摩堂,方有一条活路。便拱手道:“我二人定当不负盟主重望。”
竹叶纷乱,银丝随风飘散,傅寒玉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两道蹒跚离去的背影。
狼火烽烟乱世喧,
千丝缠绕锁青天。
英雄丧意寻归隐,
不闻风雨袭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