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垂柳飘絮。
一个寻常的清晨,北边一带最繁华的穆城却失去了往常的欢腾热闹,家家户户的门匾都挂上了素白的布条,曾经街头巷尾演唱的欢乐歌谣变成了沉重的叹息与悲痛的哭泣。
几日前传来的噩耗,穆城的百姓们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而今日,就在那快马加鞭的马蹄声响彻了穆城的每一条街道,那金黄色的卷轴跃过每一个人心坎径直地奔向穆王府去后,他们不得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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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王府内此刻一片肃静,穆芊蝶头戴着白花、身着素白丧服,静静地跪在地上,听着皇上身边的红人杜公公宣读圣旨。
穆芊蝶的身后跪着穆王府的一众仆人,他们都把头埋得很深。圣旨已宣读完毕,整个穆王府静得哪怕是一根针落地都能够听到,他们都好似在用沉默隐藏着内心的悲愤。
“郡主,您该知道,皇上已是对穆王府额外开恩了。”带着女腔的男声分外刺耳,却似乎无法打破众人的沉默,只是这“额外开恩”四个字叫众人起了反应,特别是穆郡主旁的老管家,正气得脸红身颤。
“咱家知道穆王妃抱恙在身,就有劳郡主您,噢不,有劳穆姑娘代为接旨了。”
一卷黄色卷轴递到了穆芊蝶的眼前,她身后的女仆婷儿显然已经有些忍不住,就要起身给杜公公一些颜色看看,穆芊蝶忙按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鲁莽。
片刻过后,一道动听的声音方幽幽响起,虽轻柔如黄莺,亦夹带难忍的哀愁,却是不卑不亢的语气。
“民女接旨。”穆芊蝶微抬玉手接过圣旨后,并未如往常般向杜公公行宫廷大礼,而是起身后便转身步行入内堂,头也不回。
杜公公愣了愣,也只是叹了声“罢了”,便也领着一众宫人们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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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去后,李老管家独自走入一间挂满了白绸的屋子,那屋子正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写着“穆氏祠堂”四个大字,而就在刚刚,牌匾下又多了一个新牌位。
李管家在门口凝视了会祠堂上的牌匾,忍不住老泪纵横,嘴里忍不住念叨道:“枫少爷,你真不该就这么走了啊……”
但他转念又想:“不行,要叫王妃看到我这般,只怕他更不好受。”
李管家收拾完心情,抬手抹干了眼泪,这才敢步入祠堂去向穆王妃复命。
一身丧服的美妇人背着手站在灵堂前,她的身体站得笔直,仿佛稍一松气便会倒下去。
“王妃。”李管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而穆王妃却一动不动,好像未听到老管家的喊话,只是深深地盯着祠堂上的牌位。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开口问道:“老李,你说王爷他真的殁了吗?”
“老奴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少爷在沙场上热血奋战多年,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不都平安过来了吗,这一次……”
望着牌位上“穆枫”二字,李管家突然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一次他们却不得不相信。
“不,其实我们都知道,以王爷的武功若他未死,他想回来谁都拦不住。”
何况……穆王妃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血玉,那玉上鲜红的血仿佛是刚染上去的那般。
的确,以穆枫的武功及才智,若非出了意外,天下间谁能拦得了他?
“王爷他,不会再回来了……”一滴清泪悄然滑落。
“王妃,您还有郡主和小少爷啊,可一定要振作啊……”李管家知道,王爷突然逝世,舅老爷伤重,最伤心的莫过于穆王妃了。
“我知道王爷他不会回来了,但是到底是谁害了王爷,我一定要知道!”穆王妃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舅老爷回来有几日了?”
“已有五日。”
“服下了千年人参以后还不见苏醒吗?”
“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李管家对待穆王府的事情从来都尽心尽力,所以穆王妃对他相当信赖。
“也罢”,穆王妃缓缓地转过头来,惨白的脸庞上已不见往日的神采。
“圣旨上说了什么?”
“圣旨说……”李管家一时有些吞吐。
“说。”
“削王爷的王位,但念及王爷身前战功,其他一律仍归穆王府所有。”
李管家未将原话告诉王妃,那些污蔑王爷的话他说不出口,但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足以激怒穆王府随便一个人,何况是穆王妃。
“念及?好一个念及。王爷乃皇上的结拜兄弟,百姓心中的战神,他尽一生为皇上打江山,如今王爷遇难,皇上不但不护兄弟,反在他离去后夺他名誉,真真是皇恩浩荡啊!”
穆枫在朝廷地位尊贵,在民间深受爱戴,在江湖更是盛响名誉,一朝之间,竟是由天堂直直坠入地狱。
穆王妃怒气攻心,真气散动,加之已有五日滴水未进,身子瞬间软了下去。
“快来人!”李管家急忙唤来女仆,将穆王妃扶至清枫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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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爷爷,我娘怎样了?”穆芊蝶闻讯匆匆而来,脸庞上两行泪痕仍隐隐可见。
李管家追随穆王爷至今已有三十余载,穆王府的人都十分敬重他,穆芊蝶对他尤为尊敬。
“回郡主,医士说王妃乃因多日未进谷米,而又怒气攻心而昏厥,只需修养几日即可。只是这内心忧思不解,人便不能好全。”
好好的一家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这叫年纪轻轻的郡主怎么办才好?
李管家看着穆郡主的眼神里充满了痛怜与慈爱。
“李爷爷,穆王府以后没有了王爷,自然就没有王妃与郡主了。以后叫我芊蝶就好,免得叫有心人听了去。”
今时已不同往日,穆王府再也担不起更多的罪名。
而作为穆王爷的长女,穆芊蝶要替父亲照顾好母亲,照顾好穆王府上下,这便是她往后的职责。当然,父亲的死因她亦会追查到底!
“老奴不敢,也怪老奴一时改不了口,往后便称芊蝶郡主为小姐。小姐陪夫人好好说会话,老奴先去给夫人抓药。”
李管家急忙离去,怕一忍不住便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