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大伯来叫少敏的爸爸去沟圈村。
爸叫少敏也去,这样确定下来就是五个人了,还有大伯、秀秀、大哥。他们是骑着自行车去的。自行车是哪个年代,最好的交通工具。
沟圈村离代家庄不远,也就是20多里路程。但是要上坡,一个慢坡,足足有5里路,需要人推着自行车走,他们一行五个人,因为走得迟,9点才从家里出发,一路说话走的很慢,到那人家时已经11点半了,这户人家很热情。他们老远就在村口接应他们了,他见了一个个子不高,说话有些结巴的男人。在故意地瞄着秀秀看,显然是新买的西服穿在身上极不舒服,头发是刚刚理过的,偏分头,向左边偏着,还喷了油,油光发亮,模样还长得周正,令人称奇的是这家的女子却长得漂亮,皮肤白皙,体型高挑,略加收拾就已经楚楚动人了。少敏心理暗暗想这要嫁给大哥,真的大哥就享了艳福了,可是他想到秀秀为此要付出代价,他心里隐隐作痛。哎,世界怎么这样啊!哪个男人只要没有智障,嫁给他也行,可是他笑起来的傻劲让人头皮发麻,婚姻毕竟是人一辈子的事情啊!
这家里人也是四口人,和大伯家一样,一个儿子,一个女子。叫来的家门也是他弟弟,还有她弟媳妇等人,因为是来看家,两家人已经不再怎么生疏了,在媒人沟圈杜家姑父的介绍下,大家对彼此的身份才渐渐明晰了。哪个女子看见他们的欣喜劲没有了,几次少敏发现偷偷看他的神情让他脸红,他想这个女子恐怕真的误会了。把他认做大哥了,他真想解释一下,好在姑父介绍清楚了,他就没有再理会,反而观察起来。这家人也是庄稼人,住着半明半暗的窑庄,门前头是沟。崖背上是场,摞着两个不大的麦草垛。所不同的是在大门外头盖了三间砖木结构的房子,看来是新盖的是为未来的儿子结婚准备的。这家老汉个头不高,憨实,儿子长得像他,女儿长得像她妈,个子高,体材苗条,细皮嫩肉很有女人味。可惜,哎,咋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呢,说话口吃还不说,人也不是多么精明的呢。正因为是换亲,所以彼此没有说彩礼,双方对女子没有意见,但对于男子却是都是不尽人意,这边虽然人没有啥谈嫌的,但是没有文化,看起来和人家女子不太相配,人家女子就不太愿意,这边更甚于对方,觉得好好的女子嫁个这么个男子,亏的慌,但是为了成就哥哥的婚姻,秀秀是最惨的了。
少敏压根儿就对这门换亲的婚姻,感觉到太荒唐,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路上他在做大伯的工作,在做大哥的工作,在做秀秀的工作,可是他们哪个把他的意见当回事呢?爸爸昨天还支持他呢,今天却含糊其词了。一遍遍给他灌输老礼,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他想说的是秀秀还小,应该去读书,明年再考大学,哪怕去上个卫校中专也行,不要过早地承担家庭的责任。可这一想法,谁能支持他呢?因为在农村,永远是重男轻女啊!人们看重的是传宗接代,养儿育女。一家人思维最多的是跟着这家男子转的,女子永远是牺牲品。说男女平等,在农村真是个假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永远是农村千古不破的真理。
少敏在饭桌上,极力地表示沉默寡言,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他三下五除二地巴拉着吃完,就一个人出去了。大人们在谈婚论嫁,他也插不进来,只好选择回避。一个女子窸窸窣窣挽着拾柴笼向他走来:
“吃好了吗,大学生!我们这寒窑的粗茶淡饭叫你见笑了?”
少敏回头看见一个秀气的女子,有些羞涩地出门走过来,向他打招呼。他赶忙回应着:
“哪里,我该叫你什么呢,大嫂还是未过门的新嫂子?”虽然是句玩笑话,但一出口却明显有些打趣的意味。他想借机了解一下,她这未来的嫂子,是何方“神圣”,也为大哥把把脉。她羞红了脸,冲他一努嘴说:“去去去,谁嫁给你大哥呀,你看他那邋遢像,你觉得配得上本姑娘吗?这事还没有见八字一撇呢,你胡说啥呢?”
“那你想嫁个什么人呢?”少敏故意逗她。没成想,人家回得更好:“你说我应该嫁给谁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上的人,人家不理我呀?”
“现在是新社会,自由恋爱,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谁还敢挑剔呢?他是谁,让我给你去说!”
“人家是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乡里女子,说了你也不会转,他吗,远在山边,近在眼前!”说毕,脸一红,提着笼跑进门去了。
剩少敏愣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心里砰砰砰地乱跳,不由脸通红,他不想再呆下去了。他抬腿向崖背上走去。这女子胆子可真大的,和他竟然是一见钟情了,还是阴差阳错了?他有什么比大哥强的,是细皮嫩肉的脸,还是城里人的装束,还是气质?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不想掺和这事,可是能由他吗?他静心而论,这女子真的是个漂亮女子,是他见过的农村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大胆、泼辣,敢爱敢恨,为了自己的幸福,不知羞耻地表达,真是爽快人啊!或许她也有苦衷啊,可惜没有时间聊,就因为家庭的原因辍学了,听说也是初中毕业生呢。可惜,红颜薄命,她的命运因为哥哥却幸福不起来。要做出牺牲,这是多么残忍的现实啊。真是命运捉弄人,她如果降生在像张丽华那样的家庭,该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夏天的陇原,是最美丽的时候,“知了”在拼命地叫着,原上的凉风徐徐吹来,使人心旷神怡。玉米已经老高了,糜子已经开始发黄了,应该离成熟不远了。可是,对于少敏来说,他已经无暇观赏了。大哥的婚姻难道一定要建立在妹妹秀秀的牺牲之上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后面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他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让大哥一辈子打光棍吗?难道让妹妹一辈子痛苦吗?让那个女子也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他不爱的男人吗?
至晚,他们一行人才莘莘地回到家。少敏回家倒头就睡,不知道母亲怎么问他的,他也懒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