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刘秀女母亲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哭喊着：“我的女儿啊——。”大伙说没有死，已经醒过来了，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刘秀女父母亲进了院子，看见刘秀女在地上躺着，睁着眼，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围观的人无不感叹。
大家都劝他们别哭了，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应该高兴。
在大家的劝说下，刘家人渐渐不哭了。刘秀女母亲抹掉眼泪笑着说：“多亏大伙帮忙，不然的话今天就坏大事了。”
刘秀女父亲说：“大恩不言谢，我们刘家一定会记着大家的恩德。”
大伙劝刘秀女说，遇事要想开些，不要钻牛角尖，不是每个寻短见的人都有这样的好结果，以后千万不要办傻事。然后就都回去了。
刘秀女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让人们看笑话了。她明明白白记得大门是关着的，虽然没有上锁，但是她一进来就从里面把大门插上了。人们是怎么发现她上吊的？是谁打开了大门？她百思不得其解。黄狗卧在她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难道是它？她想起来了，大黄会开大门。
刘秀女站起来怏怏地说：“真是怪了，想死也死不了。”
刘秀女母亲又哭了，说：“王志力这个短命王八蛋，真是坏了良心了。”骂过王志力，她又对刘秀女说：“闺女呀，你怎能办这样的傻事呀，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可怎么活呀？”
刘秀女父亲吓坏了，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后悔自己太粗心，不应该让女儿一个人回家，应该留在她身边陪陪她，让她说说心里话，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舒缓一下焦躁的情绪。他一阵一阵后怕，双腿瑟瑟发抖，不敢想象女儿上吊时的情景，更不敢想象可怕的后果。他从来不信神，此刻情不自禁地说了四个字：“谢天谢地”。
他们刚刚把刘秀女扶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来，刘秀女舅舅和舅母就来了。刘秀女自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村。他们听说后，顾不得家里正在办喜事，急急忙忙就跑来了。看到刘秀女在沙发上坐着，舅母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哎呦，吓死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刘秀女母亲说：“你们怎么来了，家里正办喜事呢。闹心结婚典礼，你们当父母的不在场怎么行？”
舅母说：“你可说呀？这都怨秀女。听说外甥女出事了，我们能不来看看吗？平时看着挺稳重的一个闺女，怎么会办这样出格的事？”
刘秀女母亲说：“她心里苦，遇到难事了。”然后简单把王志力和小林的事说了一遍。
舅母说：“活在世上，谁能不遇点烦心事？再难的事也不能寻死呀。”她忽然哭了起来，说：“你表姐要是还活着，我早已当了姥姥了。可是她想不开，丢下我和你舅舅走了。现在你又要自杀，我们家这女孩子都是怎么了？”
刘秀女舅母说起了闹心的姐姐，大家心里都难过。多好的一个闺女呀，就那样殁了。事情虽然过去很多年了，提起来还是让人心痛。
刘秀女看到舅舅和舅母还站着，赶忙站起来让座。舅母骂道：“看你这样子好像很懂道理，实际上什么也不懂。你妈就你一个女儿，你死了让他们怎么办？”她对刘秀女母亲说：“自从闹心他姐姐出事后，我就不能遇事了。今儿一听说秀女出事了，我这身上就软了，浑身上下发麻。”
刘秀女舅舅说：“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那边还忙着呢，我们走了。”
刘秀女舅舅和舅母正要走，闹心来了。他穿着新郎的衣服，胸前佩戴的红花也没有摘，进门就问：“我秀姐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刘秀女母亲说：“哎呀呀，都来了。今天是你结婚典礼的大喜日子，乱跑什么呀，赶快回去。”
闹心说：“媳妇已经娶进家了，好多人陪着她呢，又跑不了。”他走到刘秀女面前问：“秀姐，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我废了****的。”
刘秀女父亲说：“这里没有你的事，赶快回去。老丈母门里人知道了要笑话你。”
刘秀女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天是闹心结婚典礼的大喜日子，自己偏偏选择今天上吊自杀，这不是有意给舅舅一家添堵吗？现在她后悔死了，说：“舅舅，你们快回去吧，那边忙着呢。我没事。”
舅母说：“改天我再过来好好教育教育你。咱们走。”
舅舅、闹心跟着舅母走了，已经出了大门，刘秀女追上来说：“闹心，改天姐给你补上贺礼。”
闹心说：“你还没有见过我媳妇呢，不来看看？”
刘秀女说：“改天吧，改天我过去。”
送走舅舅一家，刘秀女在沙发上坐下来。本来是想结束一段故事，却弄巧成拙，为故事增添了新的内容。风比马快，她上吊自杀的消息会很快传遍十里八乡。无论是好意还是歹意，人们免不了会议论一阵子。明天出去，大家看她的眼神会有很多内容。好像自己生来就是给人制造话题的，没有自己这个世界就会显得寂寞一样，总是一出接一出给大家唱，让人们说来说去。莫非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父亲和母亲紧张兮兮地坐在刘秀女身边，好像他们一离开，刘秀女又会去自杀一样。女儿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生活的唯一希望，他们什么都可以没有，绝对不能没有女儿。他们无法想象失去女儿会是什么样子。
刘秀女父亲想，现在女儿遇到难题了，作为父母，应该为女儿共同分担，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他说：“再大的困难，我和你妈与你共同承担。以前的坎坷我们走过来了，这一次我们同样也能走过去。想开些孩子，日子长着呢。”
母亲接上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你前脚走，我后脚跟着。”
看着父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听着父母亲的小声叨叨，刘秀女忽然醒悟了。是呀，自己要是死了，父母亲可怎么办？自己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呀，难道让他们在叹息与泪水中度过晚年？她觉着自己莽撞了。好在自己还活着，如果刚才吊死了，就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刘秀女歉意地对母亲笑笑，说：“我要喝水。”
母亲看见她笑了，拧巴成一团的五脏一下子就开了，赶忙说：“我给你烧去。”
母亲烧好水，倒了三大碗放在茶几上，三个人一人一大碗。折腾大半天了，大家都有点口渴。喝点水，让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慢慢再考虑以后的路怎么走。
水喝了一半，刘秀女忽然觉着肚子里动了一下，端着的半碗水差点洒在地下。她轻轻叫了一声：“哎呦。”
母亲问：“怎么了？”
她说：“肚子里有动静。”
母亲说：“小家伙在里面施展拳脚呢，没事。”
刘秀女端着碗继续喝水，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就像孙悟空钻进了牛魔王的肚子里，在里面拳打脚踢，感觉很不舒服。她说：“我肚痛。”
母亲说：“是不是要生了？”
刘秀女皱着眉说：“时间还不到呢。”
母亲说：“一定是你动着胎气了，赶快上医院。”
刘秀女肚疼一阵比一阵紧，坐公交车是来不及了，再说也不保险，万一到不了医院就要生产，那就麻烦了。于是就打了急救电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急救车鸣着警笛就来了，直接开到了刘秀女家大门口。村里人以为刘秀女又自杀了，婆婆妈妈们挓挲着双手，咂嘴道：“完了，这回可真完了。可惜了，那么大的闺女白养了。”
男人们说：“老刘和他老婆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就连个女儿也看不住？”
也有人说：“这人呀，她要是真想死，能看得住吗？”
东湾村不大，一下子就炸了锅。人们从四面八方往刘秀女家的方向跑来。与刘秀女家相隔不远的村委主任没有出来。村委主任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很矛盾。按说村里有人家出事了，他这个村委主任应该到场，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可是老刘家与他有过节，去吧，怕老刘家误以为他是去看热闹，瞧他们家的稀罕去了；不去吧，又怕人们说他小肚鸡肠，和村民记仇，对人的生死漠不关心。他对妻子张喜梅说：“你快看看去，到底是怎么了。”
张喜梅说：“千万不要出个事呀。不知怎么的，我总觉着刘秀女自杀与咱们家有关。”
主任说：“我也这样想呢。”
张喜梅没敢走近看，她远远地站在后面，脸红一阵白一阵，浑身上下觉着不自在。只恐怕有人过来对她说：“瞧瞧，是你们家把人家闺女逼死了吧。”
人们都站在刘秀女家大门口，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进屋里的人很少。不大一会儿，里面的人传出话来，说没啥事，是刘秀女要坐月子。张喜梅长出一口气，飞快地跑回家里，告诉了主任。
主任也长出一口气，说：“没出事就好。这次刘秀女坐了月子，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一个村里住着呢，别别扭扭的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