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王志力望着灯光寥落的街道，思考如何才能让小林一家人离开。他想到了报警，又觉着那不是一个好办法。当初小林对他的帮助是真诚的，肯拿出自己所有积蓄让他去发展，虽然说那些钱都让传销组织骗走了，但是小林对他的情意不能否认，因为小林和她的家人闹一闹就报警，合适吗？说实话，即便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王志力从内心里并不怨恨小林，他觉着小林也很可怜，第一个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老肥玩了她几天就把她抛弃了，一个人带着孩子，为了生存不得不挣些不干不净的钱。王志力生气的是她这人不长记性，怎么又生了一个女儿呢？那女孩子的爸爸是谁，难道她真的是……？
王志力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几下，紧接着就是周身燥热，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几乎要窒息而死。街上寒风嗖嗖，他脑门上的汗珠却是密密匝匝。他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要害怕，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可是他害怕极了，感觉自己就要坠入无底深渊。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来往汽车也越来越少，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条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拿出手机看看，已经是夜里零点多了，他站起来回头看看，饭店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福乐苑”小区走去。
小区里沉寂无声，人们都睡着了。他坐电梯上去，用钥匙打开房门，打开灯。小林父亲和母亲睡在沙发上，明亮的灯光把他们照醒了。小林父亲从沙发上爬起来，做出搏击的架势，小林母亲大喊：“你要干什么？”小林姐姐和姐夫也从大卧室出来，问：“怎么了？”
王志力说：“你们睡吧，没事，我找小林问几句话”。
小林母亲说：“这么晚了，不行。你要是打她怎么办？”
王志力说：“我打她干什么呀？”
小林姐姐说：“有什么话明天说吧，她已经睡了。”
这时，小卧室的门开了，小林站在门口，低声说：“进来吧。”
王志力又说了一遍：“大家睡吧，没事，真的没事。”说着进了小卧室。大家看小林主动为王志力开了门，好像两个人有默契，也就不再纠缠，各自睡觉去了。
小林儿子和女儿都睡着了。小林在床边坐下，王志力站在一边。
王志力问：“惊了你睡觉了？”
小林说：“根本睡不着，无所谓惊不惊。”
王志力说：“小林，我借你的那些钱一定会给你，咱们现在不用说它。你给我说实话，你女儿的爸爸到底是谁？”
小林看了王志力一眼，反问道：“你说是谁？”
王志力说：“我哪里知道。不用管他是谁，你都不应该生下这个女儿。”
小林定定地看着王志力说：“王志力，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说话没有人味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女儿吗？因为她是你的女儿。你知道吗？如果她的爸爸不是你，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处理了。”小林哭了。她哭着说：“你当初答应过我，说不会忘记我，我傻呵呵地等你，给你养女儿，你却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尽遇些骗子和无赖。”
王志力像没了骨头一样，摇摇晃晃坐在了地板上。他脸色灰暗，双臂抱膝，喃喃地说：“小林，我没说过要娶你呀，我们两个人不是那样的关系。哎呀，你可把我害惨了。”他痛苦地说：“你不该这样啊，你不该这样。你让我怎么办啊小林？”
王志力仄仄愣愣站起来，对小林说：“你睡吧”，自己像僵尸一样走了出去。他来到楼下，蹲在楼道门口，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就像明天太阳不再升起。这时候她想到了母亲，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母亲的手机号码。母亲惊恐地问他：“怎么了儿子？”
王志力哭着说：“妈，我闯祸了，闯大祸了。”
母亲在那边也哭了，她问：“孩子，你别哭，有妈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王志力说：“三言两语说不清，你明天来省城吧。”
王志力母亲说：“我明天去，和你继父一起去。”
王志力母亲、继父和刘秀女父母亲坐的是同一趟列车。王志力母亲和继父在火车站下了车，看到刘秀女父母亲从另一节车厢上下来，热情地上前打招呼。王志力母亲说：“亲家，你们也来了？”刘秀女父母亲都黑着脸，像没有看到他俩一样，径自坐出租车走了。王志力母亲舍不得打车，在路边等了一趟公交车，中途又倒了两趟车才到了“福乐苑”小区。王志力在小区的门外迎住母亲和继父，把他俩带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哭丧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继父问王志力：“你计划怎么处理这件事？”
王志力说：“我不知道。”
继父说：“这件事情比较难办。”
王志力母亲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得我一晚上都没睡觉。其实这也没什么，大千世界是不是？也不见得只有咱们王家发生这种事情。”
王志力继父说：“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稀奇不稀奇，而是说怎么处理。”
王志力母亲说：“怎么处理？大不了认下这个女儿，还能怎么样？”
王志力继父说：“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刘秀女她会同意吗？你认下这个女儿，小林就会善罢甘休吗？”
王志力母亲问：“那可怎么办？”
王志力继父想了想，说：“刘秀女的父母亲也来了，看样子对我们很有意见，说不定等着和我们吵架呢。我看我们还是先见见小林和她家里人，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再听听刘秀女父母亲的意见，然后再看怎么办。”
王志力带母亲和继父来到小区的房子里，小林一家人正在大吃而喝，一个人端着一碗水泡方便面，哧溜哧溜的响声此起彼伏，看到王志力他们进来也不打招呼。王志力母亲一眼就看到茶几旁边端着小碗吃方便面的小笑笑，她仔细看了一会儿，那鼻子眼睛嘴巴脸蛋，就和年画上一模一样，越看越觉着好看，心里早就痒痒起来，不由自主地过去坐在笑笑身边，问她：“你几岁了？”
笑笑说：“三岁了。”
王志力母亲说：“叫我奶奶。”
笑笑叫了一声“奶奶”，王志力母亲就像喝了蜜一样甜，不由自主地把笑笑抱在怀里。
小林母亲问：“你是谁呀？”
王志力母亲说：“我是王志力的妈妈。”
小林母亲说：“你别抱。”
王志力母亲问：“怎么了？”
小林母亲说：“笑笑绝对是你的亲孙女，但是让她叫你一声奶奶不容易。”说着就把笑笑拉在自己怀里。她说：“我们不是不让你认孙女，我们这次来就是给你送孙女来了，是有些话必须说清楚，讲明白。你这个孙女她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有娘，是她妈妈辛苦怀胎十个月生出来的。我问你，她娘怀她的时候你们谁去看过她一眼？我们屎一把尿一把，把你孙女养了这么大，你们谁给过她一分钱？还有你儿子，他红口白牙答应要和我女儿好，不然的话我女儿也不会和他生出一个女儿来，可是女儿生出来了，他却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说我女儿现在该怎么办？”
小林母亲把最后一口方便面吃下去，抹抹嘴说：“今天你把这些问题回答清楚了，咱们什么都好说，如果回答不清楚，你孙女能不能认你这个奶奶还说不清。”
王志力母亲说：“她姥姥啊，有咱这个小人儿在中间连着呢，咱们什么话都好说，只要你们提出来，我都答应。”
王志力叫母亲来，是让她想办法把小林一家人糊弄走，没想到她看见笑笑就动心了，顺着小林母亲的套子往里钻。王志力觉着再这样说下去她就要和小林母亲认亲家了。母亲这样的谈话只能是越谈越复杂，丝毫不利于问题解决。他马上制止道：“我绝对不会认这个女儿。”
小林母亲站起来，指着王志力的鼻子说：“你想耍赖？由不得你。我实话告诉你，我们来了就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了。你小孩子别忘了，你是从哪口酸菜缸里发了的，没有我家小林那八万八千块钱，你现在还在工地食堂当大师傅呢。你能买上这样好的房子？”
小林母亲越说越激动，她说：“我家小林是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啊，你硬是勾引得她给你生了一个女儿，把她的一生都毁了，你这是始乱终弃呀！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过。”小林母亲做出擦眼泪的样子。王志力气得都快笑了，指着小林的儿子问：“你家小林是黄花大闺女，那他是谁生出来的？”他还想说小林和老肥的事情，又觉着太伤小林的自尊心，就没有说。
小林也觉得母亲说得不像话，王志力什么都知道，你能骗得了他？她说：“王志力，你不认这个女儿她就不是你的了吗？”
